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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浪少年(第九章)

时间:2015-05-18  阅读:577  作者:NoFace

放浪少年(第九章)

第九章:木琵琶对四驱车式角色扮演人生的分析

仍然总想起早已完结的那场比赛
即便是在乐队的排练结束、其他人全部走光后,记忆也仍栖息在脑海里,作为某种持续性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状态持续着。形象过于抽象,只知如同蜘蛛丝般编织出一张无始无终的大蜘蛛网,想去忘掉,也不过是飞进去一只虫子,然后转眼间被蜘蛛网粘住缠绕,最后变成一个颤抖的虫茧子而已。由于飞进去的虫子太多,虫茧子越积越厚,又互相相连纠缠,变的好似婴儿吃完晚餐的桌子样混乱不堪。爱干净有洁癖的大蜘蛛只能迫不得已出面,把这些恼人的虫茧子一个个拆下来丢出蜘蛛网。于是断弦琴放弃了忘掉比赛的记忆,点起薄荷烟,一边抽一边拨拉吉他的琴弦,琴弦沾了不少手上的汗水,时间一久便黏黏糊糊的,仿佛真成了蜘蛛丝一般!
拿过本是擦汗用的毛巾擦拭吉他。仔细想来,自己也好久没有保养这部吉他了,空心的木制琴体里肯定已经积尘成灾。断弦琴忽地咳嗽一声,莫名其妙的感觉,明明连一丝灰都没吸进去,咳嗽的声音却好像将一团把没揉好的面团不小心摔到大理石地面上。真是奇怪,身体不应该发出如此这般怪异的动静,怎么会?真是奇怪,乐队组成还不到一个月,结果比赛一下就拿了头奖,怎么会?
大部分的功劳应该都归于大耳麦。从未有人可以模仿他,在弹唱摇滚版卡农的时候还现场组词大唱激动人心的Parody。这是没有事先排练的,因而他突然唱起来令其余队员非常不安。然而,全场无论观众还是评委都一并被他震呆,然后劈天盖地的掌声雷动,如同超音波武器般摧毁了躁动的空气。甚至连无音锣的架子鼓都没能发出那般的响音。最后演完摇滚版《1812序曲》,断弦琴的乐队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夺得了冠军。总觉得,这个冠军头衔就是专门有人摆在那里等他们亲自来拿的。只见评委巴拉巴拉地胡说一通,一大堆废话砸得人晕头转向,但半字不提要和乐队签约的事。这竟还有人拼命地给他鼓掌!不过无所谓,奖金的支票已经拿到手了。
轻而易举地夺得了比赛的冠军,倒感觉成就感微乎其微。这个模棱两可的胜利也是扑朔迷离,纵使其他人都对结果很高兴很满意,没怎么介意的样子。
断弦琴撂下吉他放入盒子收好,跨在了肩上,晃了晃脑袋,在心中告诉自己只是多想了而已。胜利是真正的胜利,没任何假象,无需担心。比赛后,评委竟评论乐队说一定是经过了相当刻苦的努力,Parody认真规划地完美至极,大耳麦的领导相当得当,音乐的掌握程度炉火纯青,所以这是给我们理所当然的奖赏。胡说八道!我们前前后后训练了仅不到几个星期,而且除了大耳麦以外全部是不久前才操起几年前的老本行。问评委是认真的吗?能让一个临时报名参加的新建乐队如此轻松地摘取桂冠,这个冠冕堂皇的综艺选秀节目真是太可爱了。
得了奖金,大耳麦说要平均瓜分。断弦琴暂时回绝了他的好意,说等把钱真正取出来再作考虑。现在支票尚不能生效,不必说绝对是节目组搞的鬼。天知道他们还想凭这点钱从放浪少年这个微不足道的乐队里榨取怎样的油水出来。节目组里的孙子们,全部是在物欲横流的都市里做些蝇营狗苟勾当的吸血鬼,是花言巧语口蜜腹剑的诈骗犯,是利用肮脏的手法不择手段处处捞钱的苍蝇王,一边却又在光明正大地耀武扬威,一边明里暗里把自己堂而皇之地用金丝绸缎装点起来,变成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接着大口吞吃这个世纪的烂泥以苟活于世。这些人跟苍蝇一样无处不在、见缝就钻,而且很难打死,很多时候都不会给人下手打的机会,然后转眼间就遁形消失不见踪影。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恬不知耻地钻出来,去吸吮那些腐烂的油水。
“早晚得买个苍蝇拍。”断弦琴自言自语,正准备出去,忽见木琵琶走进了乐队的排练室。几日不见,他还是老样子一成不变的打扮,笔挺的苏格兰衬衫配卡其色帆布裤,脚上是廉价的棕色皮鞋,鼻梁上想当然地扣着薄厚恰到好处的方块眼镜。微微一抬头,镜片便反射出仿佛象征他智慧的神秘亮光。
“借用一下时间可以吗?”木琵琶推了下眼镜,动作果然也是那么神经质。断弦琴认为他就是有意在耍帅,而且早养成了这个习惯。
断弦琴放下肩上的吉他盒。“我时间多得很,随便用,不介意。”他找张椅子坐了下来。“怎么,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没事,就是想聊聊天。”
“难得一见啊。”
走到他前面,木琵琶自然地从观众席拉过来一张折叠椅坐下,动作相当完美,无可挑剔。找椅子坐下来这个不值一提的动作当由他去做的时候竟显得超凡脱俗。如果有那帮他的崇拜者女生在附近的话,此时此刻估计已经被迷得心荡神迷了。木琵琶做什么都好像刻意在演戏,课外实践时甚至令人感觉他比那些工人还要专业。什么都一样,无一例外,但凡让他去做就能使劲过一把眼瘾。
“比赛如何?”刚坐下,木琵琶就问了这个。
“我们赢了,消息想必早公布在校园里了,上个星期刚传的沸沸扬扬的,被广播点名提起了不下数十次。怎么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赢了,我是说你对比赛的的感觉怎么样?”他纠正了一下问法。
断弦琴叼起一根烟,用无音锣送的打火机点燃。“俗不可耐!”他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木琵琶皮笑肉不笑,将断弦琴递来的薄荷烟轻轻推了回去。“别这样,校园内我迫不得已必须保持自身形象,抽烟喝酒什么的都不允许,吸大麻和女生约会之类的则更不可能。”估计他从来没见过薄荷烟,而下意识地把烟卷当成罂粟一类的提取物了。不过一当闻见了烟味儿就立即确认其并不是。
“你活着真累,在意那么多干嘛?更何况我早就不吸大麻了。”断弦琴含蓄地嘲讽几句话,津津有味地将薄荷烟气吸入胸腔,接着如同操作鼓风机般从肺部经由鼻孔喷出。“除了那些名人,有谁会去关心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咱学校那帮女生为了亲眼见到明星恨不得掏心挖肺,甚至都敢于和警察产生纠纷。何至于?我觉你偶尔也该放松一下了,整日板着那张扑克脸难道不累吗?”
木琵琶无奈地露出了鲜为人知的疲态,弓着腰,脑袋垂在十指相扣的双手上,做出凄苦怜惜的叹息状。“做不到啊。你不知道,我在这个学校里无时不刻不在被任何种类的人偷偷监视,从上学到回家,有时连家里都不放过。那些人中有女学生,有老师,有校外的追随者等等诸如此类为了见我一面能够不要脸皮的狂人。恼人的手段几乎灿若星海:堵走廊、堵厕所门口、不经允许跑到我家里擅自让我给她补习、在打工的咖啡店硬要点我服务,拒绝的话就哭、就闹、就扬言说回家写遗书然后自杀,形容是令人发狂绝不为过。她们就像越战时共产党打游击战似的埋伏在我周围,连我上厕所这点边边棱角都不放过。哪哪全布满了地雷群,我只要一不小心踏错了舞步踩上去,那就算完蛋。形象崩塌,地毯式轰炸就铺天盖地的袭来了。不骗人,每天我去一趟厕所,十趟有九次碰见的不是校长就是教导主任,忘记洗完手擦干一下就要了亲命,他们竟能孜孜不倦地数落我一个晚上。跟你讲这简直太荒谬了,不可理喻!你说我人处于这样窒息般的环境之下,每一秒都被悄悄窥察,究竟如何才得放松一下呢?”
摇摇头。“你完了。”断弦琴摆了个并不搞笑的鬼脸。“你已经快分辨不清本人和影子了?再不快点放松的话,会精神分裂的。”
“还是分裂了的好。”木琵琶深吸一口气仰靠在椅座上,眯起眼睛,脸型顿时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似乎是碰巧吸入了薄荷烟气的那一瞬间突生的。脸色终于回暖,血液开始重新凝聚起火热的红色,酝酿出丝丝生机。“和影子完全融入一起也不错,倒不会那么累了,面具也干脆让他粘在我脸上算了。”他终于决定向断弦琴要烟过来抽,叼烟卷的动作同样完美至极,即便有人看见了也应该可以被原谅。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薄荷烟,眼睛仍然眯着,吸得格外小心温吞,使人不由联想起新生儿吮吸母乳的景象。看其脸色仿佛大病初愈般,好似一个躺在病床上吸氧的手术患者。吸了几口烟,便好了许多,眼睛完全睁开,那犹如薄膜般覆盖在瞳孔表面的惊惧以及焦躁也随之不翼而飞。木琵琶坐直了身体。
“复活了?”断弦琴问。
然而木琵琶却拿手捂着额头。“有点头疼,不过精神好了不少。对了,这什么烟?”他嘴里依旧含着那根烟卷的尾端,虽不知有没有在吸。
“无音锣给我的薄荷烟。”
“无音锣?那个短头发的架子鼓手?”
“见过?”
“呵,据黑三弦说是你的女朋友,几天没见发现你最近够厉害的!不光赢了比赛,而且连女朋友都找到了。长得不错,相当俊俏。”
“理所当然。”
“多少岁?”
“大概二十一。”
“和她睡过了?”
“睡过好几次了。我说你你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光是吸了口不值几毛钱的烟气而已就成这个样子。断弦琴神色复杂地望着木琵琶,又诧异地低下头去检查烟卷。莫非这里面被人偷天换日了什么重要元素不成?那么自己也!……还好,一切正常,薄荷烟没出问题。可断弦琴没能放下心,他不禁怀疑木琵琶这辈子究竟过的是何种变扭异常的生活。世界也真可爱,新世纪真可笑,竟然让这样一个完美人士整日好像温斯顿·史密斯一样活在《1984》中电幕的监控之下,这不是明显的谬误难道还会有别的可能性吗?
“没什么,无需担心,想要发泄一下心情。”木琵琶手按着额头说。
“要不要我打电话叫几个应召女郎?”
“感谢好意,但容我拒绝,现在真没做爱的闲情。”
“不然你给我找几个?在咱学校里你基本可以随心所欲地呼风唤雨,就算咳嗽吐痰都有人叫好鼓掌,找几个女生来送炮对你而言真容易得很。”
“抱歉,从不做风险投资。万一要出了事呢?把孩子生下来?”
“你让她们去买避孕套不就得了。”
“拿你没辙,真是的。虽然这种情况的确可能吧,不过说到底还是算了。”
木琵琶等头疼消停了一会儿,便伸手取下烟卷,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烟让我多多少少放松了。真是的快累死了。在生活中,你可以不必成为另外一个人,但是你必须扮演另外一个人。不但要在各方面脱颖而出,而且要熟知自己对周围的影响,并加以炉火纯青的掌握,以此打造出另外一个既八面玲珑又讨人欢喜的精美容器,将自己装进去,拉上拉链盖住全身,然后操纵着去和周边的社会打交道,就像迪士尼乐园里身着布偶套装的工作人员一样,其目的就是让人高兴,让人开心,能让人把“这个家伙很不错!”这句话伴随着会心一笑畅快地说出口。此时此刻人也就名利双收,在优秀的同时保证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最后等这种技术熟能生巧了,便得学着如何去娱乐他人,也就是我现在正做着的事。因为能娱乐大众的人往往是给自己带来名誉的人。所以说,我开始有点羡慕你了。”
“羡慕我?”断弦琴惊讶的仿佛目睹了天方夜谭般的事实。
就见他又拿过烟卷放到嘴唇之间,仿佛动也不动地重新抽了起来。“没错,我是羡慕你,你没听错。”深深吸了一口烟,烟头发出如通红的炭火般的亮光。青灰色的烟雾幽幽飘上半空,一边盘旋,一边纠缠,似乎正拼命连接着什么。“我说了,可以给大众带来娱乐等同于为自己赚取声誉。你所在的乐队刚刚赢得了公众意义上的选拔比赛,顿时在校内名声鹊起就乃最有力的证明。因而我才会羡慕你。”
断弦琴哼笑一声自嘲,说着,把木琵琶抽完的烟蒂放在手心悄悄熄掉。“呵,反正我觉得自己名气没提高多少,该不认识我的还是不认识我。”
木琵琶抽完烟,站起来收了折叠椅放到墙边,然后走到窗前对着天空四十五度角的太阳舒展身体。“问题很简单,那是你不够张扬。虽说这个时代人人提倡说做人低调,但试问有谁有闲情逸致去将一个人层层抽丝剥茧?没人做得到能对人探囊取物。如今的世纪对外表的浮华格外注重,要引人瞩目,必须堂而皇之地散发夺目的强光。赢了光鲜亮丽的比赛,随便找几个人煽风点火炒作一下,立即使名声飞升冲天。简便易捷,堂堂正正,独树一帜,自成一统,根本无懈可击!无论是何等奇形怪状的名堂,一旦通过各种手段聚拢起群众的热情,便能从任何微小的空隙中发掘出潜在的利益来。炒作和张扬是其的关键,因为可以引导群众唤出热情,在掩盖所有污七八糟的名堂之时,与此同时作为反应式的催化剂来使用,最后生成金钱和名声。比赛胜利也好,和著名导师签约了也罢,总之只要往表皮附上亮晶晶的包装,用五颜六色的缎带玲珑有致地扎起来,一切通俗的概念都可以被当成华美的商品摆放在金碧辉煌的货架上,变得不再通俗,不再普通。无谓老谋深算!人们看惯了普通和琐事,所以浮夸的事物永远吸引眼球。连乌鸦都天生地对宝石感兴趣,人亦如此,能唤起人们热情的当然也只有这些亮闪闪的晶状体。如果一味追求做人低调的话,那么抛头露面本身就是一大不可原谅的错误,那倒不如作为古细菌活在大西洋底部呢。”
“心照不宣,深有同感。”断弦琴一边叫一边将烟卷像奥林匹克火炬般举得老高。
“如果我像你一样取得了这个胜利,这将会对有极大的帮助。”
“想吸引更多女学生?”
“不。”木琵琶故弄玄虚地推了下眼镜,“是有钱请保镖了。”
他们背起吉他盒走出排练室,五分钟后来到校园中庭,十分钟后出了校园大门,然后向右拐到了隐约能嗅到一点海风腥味的公共停车场。隆起的山坡手捧着下沉的太阳,大海却身在境界线的另一头,远的似乎遥不可及,然而气味则近的触手可及。断弦琴望了一会儿夕阳,染得通红的云朵如同众星捧月般顺着太阳一直辐射状扩散开去,仿佛氢弹在高空爆裂的一刹那的瞬间定格,冲击波还没来得及席卷开去就被装进了钢化玻璃。眼前的景象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静物图。太阳在云团中央释放着仅剩的热量,光线突破矢量的界限穿越时空到达这里,照在脸上不冷不热,似乎没有任何温度。怎么搞的太阳星系的恒星大人,难道你的热量也就这种程度吗?
木琵琶领着断弦琴走到一辆丰田小轿车旁,微微抬手,手掌轻而易举地落在鼠灰色的车顶上。“怎么,要不要陪我去海边兜兜风?”他微笑道。
“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断弦琴用余光打量了下那辆丰田。小轿车,小轿车,真是小的要命。不仅小,而且型号老旧,上个世纪的无聊半成品。挡风玻璃上积累着长年历经风吹雨打的泥痕,后视镜一片模糊不堪,雨刷器表面也不再是纯黑。走到侧面,发现车轮胎看样子很久没有保养过了,已经几乎看不出有沟壑印记。这样的抓地力甚至快为零的垃圾破车,突然红灯猛踩一脚刹车务必得小心谨慎。四十五度以上的斜坡估计都爬不上去。木琵琶不要命也得有个限度吧!
“坐你这车,我估计得折寿半年。”他拍着摇晃的车顶棚苦笑。
“节省钱财,经济条件不佳,能买辆车就不错了,正好也挡去了一大堆物质主义的女生。”木琵琶倚在驾驶席旁边擦着眼镜。
“呵,你不是想变得更有名吗?贷款买辆好车呗。”
木琵琶自豪地笑了笑。“从不做风险投资。”
“这还不叫作风险投资?”断弦琴指着丰田如玻璃球光滑的轮胎大问。
“放心吧,这车好开的很,安全性也可以保障,不会出事的。你就假装自己是在游戏中心玩那种赛车游戏。除了方向盘有点硬不太好使,其他的都好说。”
“人生如戏,不是角色扮演类游戏,坐这破车死了的话就彻底杀青,到此为止了,完全谢幕了,没办法重来一遍的。”
“不论是戏剧还是角色扮演类游戏,当挂上商品价后无一是堂而皇之的商品。而商品是想买就可以买得到的,无论是在哪家商店。再者说,戏剧和角色扮演类游戏本身就属于一丘之貉,需要你扮演的角色都是剧本是先给你安排好的,只能按照剧情一直演下去。自己又哪里有机会去选择?”
“人生就像贞操,可是无法重来一遍的。”
“人生不是。”木琵琶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位,双手在方向盘上一张一合,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的断弦琴。“人生像那个……小时候玩过四驱车吧?”
断弦琴将吉他盒调整了一个不会让自己觉得难受的位置。“玩过,那又如何?”
“是的,这是四驱车式角色扮演类的人生。”
“你的意思是我还能重新来一遍?”
“毫无疑问的吧。但凡你决定了要把弦接回去。”
木琵琶插入钥匙,转了三下没能成功打起火。发动机像个得了严重哮喘的老头一样发出沉闷的咳嗽声,犹如风中残烛般不堪一击。他用力敲打了几下前盘,别看车老里面可是一尘不染。使劲敲打后,突然趁其不备插入钥匙,猛地一转,终于帮老头把堵塞在喉咙里的淤血吐了出来。发动机奄奄一息地启动,轰鸣声奏出十分不悦耳的噪音,毫无征兆的,车四周骤然刮起一阵夹杂着刺鼻油烟味的黑风,幸亏窗户是关闭的没让尾气进来。断弦琴想,原来这车还是烧柴油的!木琵琶拉起手闸,踩下油门,一边操纵着老式的手闸。丰田马上抽风似的拐出了停车位,三秒钟的工夫开上了大道,过程中至少有另外一脚油、还有两次比较危险的急转弯。
“喂!小心点开车!”断弦琴坐得不稳差点磕到牙齿。
“系上安全带!”木琵琶没好气地提醒他。
“操你妈的!”
“彼此彼此!”
丰田稳稳当当地朝着落日向南一点的方向驶去。老旧的收音机流淌出Imagine Dragon的《Radioactive》。系统运行,太阳未泯,深入我骨,酣畅直出……歌声品质大打折扣,分辨率难以想象的糟糕,给人听见浮躁的韵味。收音机里面肯定积了不小一片灰尘。《Radioactive》结束了,然后是《Demons》。丹·雷诺尔兹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大嚼着“那里藏着我心中的恶魔,那里藏着我心中的恶魔”。令人心生厌恶之感,重金属仿佛生锈了般无法勾起人的热情。
换了个频道,这回是一串嘈杂无比的电子杂音,似乎有人在用钢丝刷迅速地擦着生锈的铁锅底部。信号怎么都不好,断弦琴干脆关了收音机。
“人生嘛,那就像四驱车一样。”木琵琶又加了脚油门,方向盘一抖,驾车开上了高速公路。“关于四驱车,马达是核心,好的马达和坏的马达有着极其明朗的天壤之别。质量好的跑得快,价值也高,而不好的一手都比不上人家二手的,送人也不要。不过一旦达到某样条件,便可自由调整马达的功率。外壳也是,等条件足够只需到商店随便挑选换上即可,最后往表面再附上华丽的贴纸。反正只要有相当的条件,就算把自己打造成环太平洋那样的重型机器人也未尝非是梦谈。不想要现在的人生的话,大可将马达变化一个功率,并装入另外一套四驱车躯壳即可。人生得以重来一次,甚至无需刻意将过去焚毁。当然,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必须得满足,否则无论人怎样大声叫嚣‘我要改变’,那也不过是不自量力的痴人说梦。”
断弦琴没说话,而是静静把窗户摇下来,让猛烈的海腥味晚风清醒晕沉的脑壳。太阳又下沉了好多,一边高速旋转一边喷射着巨量的光能和热能,仿佛一个磁悬浮的球型核聚变反应堆,能量无穷无尽,周围漂浮着氮气凝结成的云雾。
“条件是什么都清楚吧?”木琵琶问,打了个方向盘冲下高速。
“什么条件?”
“满足改变马达功率以及车身型号的条件。”
“都清楚。”断弦琴回答。不远处有一群白头海鸥烦人地叫个不停,化作黑影飞过落日,转眼间消逝在防浪堤的另一侧。
“那就好。”他说,急转弯进入一条海滨公园旁边的小路。总算车速不得不减慢,视野里逐渐出现行人的踪影。一家五口人聚在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开开心心地吃着色彩缤纷的意大利冰激凌。草坪上一群大雁纷纷降落,五只一组,扭动肥硕的身躯找寻着新鲜的草料。行为艺术者打扮成稀奇古怪的样子,弹唱着稀奇古怪的乐器,用稀奇古怪的方式赚理所应当的钱。木琵琶摇下窗户放进来新鲜的海风。“弦断了也一样,上乐器店买根新的弦,重新接上就行了。”他推下了手闸。
“不想玩四驱车。”断弦琴喃喃。
车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二人不约而同地将头探出窗外,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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