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总是很热,各家门口都坐了些纳凉的人,吹着电风扇,手里还摇着蒲扇,小桌子上泡着茶,几家男主人谈谈说说。隔壁的中医爷爷总是坐在门口,戴着老花镜,凭屋檐上昏黄的灯泡看报。他总是喜欢把报纸全打开,我曾觉得很好玩,自己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看不见自己,仅仅隔着报纸。因此,从他面前走过时,我总喜欢打一下报纸,再飞快逃走,等他慢吞吞把报纸叠好,再寻找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时,我早已闪至一旁吃雪糕了。
小时侯,我总是吃他家阿婆做的花生包子,可还是肆无忌惮地带支童子军扫荡各家各处可让我们玩耍的地方。
直到有一次,一个疯子闯进我家,爸爸不在,妈妈紧紧地把我护在身后,其实我知道妈妈也害怕得发抖,我大哭起来。大概是哭声惊天动地,阿婆以为我又因为顽皮被妈妈打,来我家劝架,见那个疯子在我家站着。我不知道平时在我看来温和的阿婆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抄起一支木棍大声吼吓那个疯子,那个疯子便吓跑了。
从那后,我告诉同伴们不可以对中医爷爷恶作剧,不许画他们家的墙,不许在他们家门口玩泥巴,等。当我天真地想要“保护”他们时,他们却搬走了。
听妈妈说,中医爷爷得了什么病,阿婆决定搬回三平寺休养。
我曾以为世界上最长寿的会是医生,中医爷爷的身体一向很健康,我记得他总是四、五点就起床在桥上做早操;我记得他总是在人们睡醒前就把我们各家门口的平地打扫干净;我记得每一次下雨他都会拿着火钳去清理通水孔堵塞的垃圾。在此之前的记忆中,他不曾生病过。
小时侯,我总是嘲笑老人的笨拙与罗嗦,殊不知,最伟大的在于他们比我们更早走完这冗长而平凡的一生。
后来,中医爷爷与阿婆回来过。
中医爷爷的脸胖了许多,我暗自欣喜他已痊愈不少。他回来后,一如既往地扫扫地,替大家通通水孔。住了一天,他们便回三平寺了。
现在才知,他的脸变胖,并不是痊愈的迹象,而是病魔折磨出的面部臃肿。原来,以为他痊愈时的欣喜,不过说明了我多害怕失去那些日复一日生活在身边的人。
因为害怕面对,所以选择逃避现实的那条路,找到一个自我安慰的谎言便固执地执着于此,任凭他人相劝,充耳不闻。
这不过说明了我们还未长大,以至于害怕面对生命的消逝。
再一次听到关于中医爷爷的消息,他已逝去,阿婆回来整理房子,准备租出去。之前房子一直是中医爷爷和阿婆两个人住,他们的儿子媳妇住在县城。两位老人不原搬去住,一是在此住习惯了,二是与媳妇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可如今中医爷爷走了,阿婆只能搬去县城住了。
讲起这些时,阿婆一直望着远方,目光很安详,仿佛中医爷爷不曾离去般。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银发间,她的皱纹上,她的眼睛里。
那一刻,我觉得画面很美,如岁月静好。
想着,他们如何从相遇,相识,相爱到相知相伴,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爱不是那些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而是年复一年的平凡下,受时光消磨却仍莫失莫忘的矢志不渝。
经得起风雨,更经得起平凡。有这样的情感,大抵是不会畏惧这世间所谓时光变迁的力量,因为最深刻的,永远都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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