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妈妈在当地一家很知名的饮食企业上班,因为要早去单位做早餐给那些更早上班的人吃,经常是天蒙蒙亮就出门了,有时我也会听见母亲轻轻穿鞋、拿包、关门的声音,但我很快就会让自己睡着,因为不过一会儿父亲就会来掀被子,必须抓紧时间。
母亲是个倔强又不失温柔的女人,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不经常陪我们,但是每天晚上下班之后她都会给我跟哥哥带好吃的,本着“好东西”比较重要的原则,我将母亲放在了心中比较重要的位置。
父亲是个硬汉子,说一不二,在工厂里做班长,技术超群,自我感觉和综合素质都挺高,但是对我们来说,他只是父亲,那些光环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多么大的自豪感,相对母亲来说,是个严厉的角色,在他面前,我跟哥哥不敢造次。
记得一天早晨,爸爸给我做饭,是几年都不换的清水面条,说起来也不怪他,除了这个他就会煎鸡蛋,可是谁让鸡蛋那么贵呢,只能天天重复着吃面条了。话说那天,我看着锅里白花花的一片,撅着嘴厌恶的嘟囔,父亲假装听不见多盛了些给我,我看着碗里堆成山的面条,委屈的质问为什么给我弄这么多,父亲不回答,但原本平静的脸已经变的有些阴沉,我叫喊着不吃不吃,我不服气,一直蹬腿摇手臂的喊着抗议,父亲耐不住心烦拿起筷子放在我面前斩钉截铁的告诉我必须吃完,看看白花花堆成小山的面条又看着父亲阴沉的脸,我吓得憋住眼泪拿起了筷子,这时父亲也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但是小孩子那时候是很执拗的,我委屈的一直在拿筷子敲打碗边表示着抗议,突然,父亲对我喊了一声“不吃就滚出去”,并且拿筷子打到我的手上,痛的我将一根筷子甩了出去,放声大哭起来,父亲气的扔下碗筷转身离开,之后我收起了那根筷子,让自己记得被这样打过,计划着“报复”。自那之后几年里,我都不敢在饭桌上抗议什么,惧怕着那劈头打来的筷子,那件事在我心中生了根并且发了芽。
就这样无风无雨的到了97年,母亲单位成为了全市饮食行业的龙头,趁着国家经济大发展的势头,在全市黄金地段建了几个门头房,母亲抓住机遇租下了其中一个仅有24平米的小房子,做起了干果生意,那之后家里的经济情况就好了很多,我穿起了名牌衣服喝起了“娃哈哈”,周围的邻居都羡慕父亲娶了这样聪明的母亲,在当时,小康生活的标准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99年的一天下午,医院打来的电话让平静的生活乱成一锅粥,父亲生病了,母亲又开始早出晚归,照顾父亲打理生意,却不告诉我跟哥哥爸爸到底得了什么病,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感觉那个逼我吃饭,拿筷子敲我手的人要从我生命中消失一样,我回房间找出那根曾经打我的筷子,趁母亲不注意,偷偷跟着母亲出门,母亲迎风骑着车子我看着母亲摇摇晃晃像是要跌倒,我连忙上去帮扶,就这样母亲才告诉我父亲被诊断患有心肌梗塞,病情严重,随时都有猝死的可能。
我跟着母亲来到了医院,看到了躺在床上吸氧的他,我在脑海里反复检验这干瘦的脸庞和搭在床外无力的臂膀,就是跟健壮高大的父亲对不上,我怀疑的看向母亲,这时候母亲已经走到了床边,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他转过头看向我,艰难的笑了笑,搭在床外的手无力的冲我摆摆,示意我过去,我半信半疑的走到床边,看着这熟悉的脸庞,我难过的讲不出话,嗓子像是塞上了棉花套,我拿起父亲的手用力的握,然而它却像泄了气的皮球,只能保持一个“握”的姿势,我拿出筷子放在父亲手中,想要他打我,泪水肆意的在脸上流淌,一滴滴腐蚀着我的心,母亲在一旁看着我难过的样子也留下了泪水,那一刻,我感觉,世界末日要来了。
父亲究竟会怎样?难道就这样让他离开吗?幼时的担心大概就这样吧,只想到生或者死。一日,母亲做上面条便出门了,我看着它们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袋子装好面条就跑到了医院,我要跟父亲一起吃,我要让父亲看到我吃面条并且不会再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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