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翊璃刚睁开眼，就被眼前的陌生面孔吓了一跳。

眼前是一个妙龄女子，梳着双丫髻，相必是宫中的丫鬟了。

“小姐，您醒啦。太子殿下命清儿来这照顾您的。”说着便向翊璃请安。翊璃反应不过来，也只能慌忙把清儿扶起。“清儿，我不是什麽小姐，也不习惯被人照顾，你别那麽客气了。”翊璃看着眼前这与自己年龄相若的女子，却有着跟自己不同的待遇。清儿有些惊慌，“小姐，您是不是觉得清儿不够好？清儿一定会改，让您满意，您千万别不要清儿啊……您不要清儿的话，清儿就不知道可以去哪儿了……”说着，清儿的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翊璃慌了，这丫头也太误解自己的意思了。她牵住清儿的手，柔声道：“傻丫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着，你我本是同龄，又怎可要你来照顾我？不如做个姐妹，互相照顾更好。”清儿被翊璃的话震住，自她六岁进宫以来，从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感受，没有人在乎她是多大年纪，要做些什麽，或是会不会辛苦。瞬间，清儿对眼前这个女子大有好感。“喔对了，小姐……”见翊璃挑了挑眉，清儿马上改口，“璃姐姐。太子传你到东宫用膳。”一丝愉悦蔓上翊璃心头。翊璃嘴角微微上翘，划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好，待我梳洗一下便过去。”清儿看着翊璃的神情，心里偷偷地笑。眼前这个青涩的女子，想是情窦初开了。但回头一想，她喜欢上的若真是太子殿下，这条路必是坎坷。望着翊璃轻盈的步伐，清儿的心反而沉重起来。

翊璃到了东宫，发现凌紘和凌绮灵也在。凌紘正与太子商讨着六日後登基大典的事宜，两人交谈甚欢，像是遇到知心般，彼此惺惺相惜。凌绮灵在旁边闷得直打呵欠，但眼睛却一直停留在滔滔不绝的两人身上，双颊微微泛红。见翊璃到来，凌绮灵起身相迎，“翊璃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都快闷死在这里了。你看那两人，滔滔不绝地，一直在说些什麽权臣，将军，我听都听不懂。”凌绮灵嘟起粉嫩的小嘴，委屈地看着翊璃。太子微笑着看着凌绮灵：“翊璃来了你就活起来了。”说完，又看向翊璃：“翊璃，这凌紘与我，简直是相见恨晚啊。真的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怎得如此一知心良友！”凌紘只是淡淡地点头。但他的确很欣赏面前这个男人。睿智如他，冷静如他，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便能得知彼此的想法。若奕澈不是亦国的太子，或许这刻他们能把酒言欢，细谈家情，广言国事。凌绮灵也开心地笑着，原本细长如柳叶的眼睛也弯成了一条线。他今天没有以姑娘相称了。翊璃看着眼前三人的喜，原本愉悦的心，更是明亮起来。桌上丰盛的早膳也令翊璃食指大动，正欲问奕澈可否开动时，忽然感觉到原本明媚的晴天，似乎混入了一片阴暗。翊璃本能地向後看，发现成王奕瑾正站在自己身後，弯着腰，似乎打算吓唬她。这一转身，翊璃与奕瑾的距离，竟只有三指之隔。原本躲在奕瑾身後正掩嘴偷笑的奕汐，看到眼前一幕，脸上划过一丝愤怒，继而是失落，再来是懊悔。翊璃呆呆看着与自己三指之隔的奕瑾，看着他眼中的自己，看着他与自己相同的微愣的神情，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往後退去。怎料撞上放着早膳的桌子，一个青花瓷碗晃了几下後，在地上落得粉碎，翊璃也向後倒去。奕瑾本也是呆住了，除了奕汐，他从未与其他女子如此靠近过。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却竟是如此熟悉。是她吗？突然她连连後退，撞上了桌子，眼看就要向後倒去，他一个箭步上前欲抱住她，她却被一双手接住，离开了那满是碎片的危险之地。

凌紘听见声响的那刻，回头一看後，便本能地凌空跃起，稳稳地接住了翊璃。怀里的人儿惊魂未定，他似乎能听见她狂乱不止的心跳。“我以为我就这样没命了呢。”翊璃看看後面的碎瓷。这才两天，竟就发生了那麽多让她既惊慌又失措且不解的事。凌紘轻轻把翊璃放下，疼溺地说：“我怎麽可能就这样让你死。”翊璃开怀地笑，看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的太子奕澈：“奕澈，请问我们可以用膳了吗？我快饿死了。”没有了初时见面的羞涩，此时的翊璃多了几分调皮，几分可爱。奕澈从方才的意外中回过神，稍稍舒缓一下紧皱的眉头，“好，好，既然成王和奕汐也来了，我们先用膳吧。”说着，又命人收拾一下地上的碎片，并再备碗筷。凌紘淡淡看向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欲出，又在下一刻无声无息把双手垂下的成王，作了一揖：“拜见成王。在下凌紘。”成王淡淡点了点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继而转身伸手把身後懊恼不已的奕汐牵出，“用膳了大小姐。”奕汐扁着嘴，眼眶泛红地点点头。“怎麽了？”成王皱了皱眉，“怎麽了？”奕汐猛猛摇头，髻上髪簪的垂珠被摇得当当作响。成王像是知道什麽，他弯下身子，轻轻拿下那个髪簪，替奕汐拨好散落的几缕青丝，再重新插在髪髻上。然後他揉揉那粉嫩的小圆脸，柔声道：“不是你的错。”奕汐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的眼。方才，他和翊璃也是靠得如此近吧？她重重点头，牵起成王的手，走向膳桌。六人沉默地把眼前的食物放进口中，各怀心事，即使再稀有再美味的佳肴，於他们而言，要麽味如嚼蜡，食之无味，要麽连放入口中的是何物也不得知。

沉默地结束了原本朝气蓬勃的早膳时间，奕澈唤成王奕瑾和凌紘留下继续商讨登基大典的事。成王冷冷道：“登基是你的事，与本王无关。”语毕拂袖欲辞。凌紘上前相拦：“殿下打算微整朝堂，将大臣换成可辅助忠心於成王您的人，三年後，退位让贤。”成王瞬间瞪大了眼，眼里冷锋更是逼人，“你要是认为如此可弥补些什麽，那麽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成王反手一掌推开凌紘，本是习武之人的凌紘也被击得倒退了几步。他微怔，看着成王离去的背影，按住腹部传来的微疼。

那一掌，是他凌紘独创的玄凌掌。

翊璃和奕汐，凌绮灵三人先退出东宫，一路上三人沉默不语，低头并肩走着，犹如恰巧走在一起的陌路人。

“要去一个地方散散心吗？”翊璃首先打破了沉默。奕汐看着翊璃，又不自觉地想起方才一幕，可她还是挤出了一个无邪的笑：“好啊！我都想不出来现在可以做些什麽了，正苦恼着呢。”她的眼睛扑闪扑闪地，如展翅而飞的蝴蝶。凌绮灵也笑着附和。隐隐中，翊璃感觉似乎有什麽不同了。

翊璃带着两人七拐八弯地到了蒹葭池。

看到池边苒苒蒹葭，池水清澈却不见底，恰巧薄薄晨雾，把眼前景色晕染得似人间仙境。两人皆呆呆地看着眼前美景，忘了伤春悲秋，忘了世间情仇，只顾让自己身陷其中，装作个快活神仙。“姐姐，你才来宫中一日，怎得如此美景的？”凌绮灵惊呼。“连我这个在宫中深居十四年的人都不知呢。”奕汐赞叹着。翊璃轻笑，“是一个人带我来的。”想起他，她的嘴角竟不自觉上扬了。凌绮灵听了，想起昨天怎麽也找不到翊璃。想到着，她眼睛微垂，似有不悦。“绮灵，有心事吗？”细心的翊璃察觉了她微小的表情变化。凌绮灵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好像如此才能把那千斤巨石吐出来。“我想，我遇到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奕汐惊叫：“呀！小泼妇，你也才来了一天啊，你这速度比翊璃姐姐发现这仙境的速度还快呢吧。”凌绮灵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是事实。翊璃也是又惊又喜，她拉着凌绮灵的手，雀跃地跳跃着：“谁？小丫头你快说！他可也有这样的感觉？你们现在进展如何了？”面对翊璃的连珠炮发问，凌绮灵有些尴尬，也有些忐忑。说出来了，会改变什麽吗？自己又是不是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凌绮灵苦笑，执意不再说关於他的一切。三人再次回到沉默，直到感觉眼前晨雾散去，阳光洒下的暖意，方无言各自回到属於自己的居殿。

翊璃刚踏进门口，清儿便急急上前。“小姐……璃儿，太子殿下刚刚来找过你。他看上去像是有心事呢，眉头都皱成一团了。”翊璃听了，眉头也不自觉地紧锁。刚才的早膳後发生什麽让他如此烦恼呢？她好想马上跑去东宫，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太子殿下来了！”清儿扯扯正发呆的翊璃，紧张地说道。清儿正想请安，太子挥了挥手，示意清儿下去。“奕澈，怎麽了吗？”翊璃担忧地看着奕澈。明明只是一个认识了一天，只知道他将是亦国的皇帝的人，她却如此上心。“陪本殿走走吧。”说完，不由份地拉起翊璃走出了星辰阁。

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木门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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