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璃随奕澈来到御花园。正值夏季,木瑾开得正盛,却在鲜艳的万红丛中,竟发现了一棵娇嫩的粉。
“桃花?夏季怎麽会有盛开得如此之美的桃花?”翊璃惊呼。那棵桃花与这片红格格不入,与炎炎的夏日给人的燥热不同,看见那棵桃花,便能感觉春风拂面,把心底的燥热抚平。就像奕澈的笑。翊璃想着。
“长生桃树。当年邻国献给父皇的,说是祝我父皇如这棵桃树般万寿无疆。结果,桃树常年盛放,也的确没有枯萎,可我父皇却驾崩了。”奕澈淡淡地说。或许每次看到这棵桃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会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吧。
“所以,你在烦恼登基的事吧?你父皇把整个江山交给了你,肩负此重任,很辛苦是麽。”翊璃看着他的侧脸。他的侧脸线条柔和得像是和那桃花树融合了一起,与凌紘的棱角分明不同。凌紘。翊璃皱眉。怎麽会突然想起紘哥哥,还把他和奕澈比较起来了呢?翊璃摇摇头,把脑海中自己莫名奇妙的想法甩开。奕澈有些惊讶。眼前这个女子,像是看透了他。对,很辛苦,辛苦得他根本不想成为下一个父皇,他不想为整个江山负责,他只想平平淡淡过着平民百姓的生活。他不想因为权利而引发一场激烈的斗争,可最後还是发生了。
从思绪中回来,却见身旁的人儿猛猛摇头。奕澈忍俊不禁:“怎麽了?想当波浪鼓了?”翊璃想了想,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羞怒让她的脸都涨红了,但眼前的是太子,她可不敢发怒。
奕澈似笑非笑地看着翊璃,眼前的女孩傻得太可爱。他又想起什麽,“从小时候开始就听说,这棵桃花树能替你实现任何愿望。”说着,他看向身旁的蓝纱裙,“你有什麽愿望吗?”翊璃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想快点找到翊瑾。”看到奕澈疑惑的眼神,翊璃补充道:“不是成王奕瑾,我说的翊瑾,是我的弟弟。我九岁,他六岁那年,他就失踪了。”翊璃眼神渐渐黯淡。
奕澈有些心疼,眼前大约十六岁的少女,竟独自承受了那麽多痛苦,一直撑到现在。他的烦恼只是向往自由而不能得,可她却几乎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人。“来,闭上眼睛,对着它许愿吧。然後挂上属於你的物品,愿望会实现的。”奕澈轻声说。
翊璃听话地闭上眼,她相信任何可以让她找到翊瑾的一切,甚至它只是一棵桃花树。翊璃诚心向那桃花树许完愿後,慢慢睁开了眼。她看看身上的饰物:除了怀中的玉佩,就只剩那系在腰上的丝腰带和绾住青丝的轻纱髪带了。玉佩?怎可把小公子的物品当作自己的物品呢。腰带?翊璃脸一红,悄悄看向奕澈。不可不可!只剩髪带了。翊璃叹了口气,轻轻把那淡蓝色垂下来的尾段一拉,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柔柔地散落在腰际。
奕澈的心也仿佛被那头青丝所撩动了一下。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美得如从画中走下的人儿,双颊似是被桃花映得粉红了。
翊璃踮起脚,把长长的轻纱系上树丫。桃花树的枝桠早已承载了宫中不少人的愿望了,不知如今那些闭着眼睛许愿的人,愿望可曾实现了呢?
翊璃睁看向奕澈,愉悦地问:“奕澈呢,许了什麽愿?”奕澈看着她的蓝纱裙,沉默了一会,最後只是笑着摇摇头,靠着桃花树的树干坐下。翊璃也在他身旁坐下,与他一起享受这份宁静。
半晌,奕澈打破了这份宁静:“翊璃,你从小,就很喜欢穿蓝裙子吗?”面对奕澈这个突然的提问,翊璃难免呆了呆,“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是从九岁的某一天开始的,那天醒来,我就穿着蓝裙子了。或许就是这样,因为这是我第一眼看到的颜色,让我心安的蓝色,所以我也一直穿着蓝裙子。”翊璃看到奕澈听得出神,看她的眼神,和昨天选秀时一样。“太子殿下……之所以会想让我入宫,是因为我的蓝裙子吧?”她还是问了出口。
奕澈回过神,惊讶地看着翊璃。这个看似年纪尚小丶单纯天真的女子,竟从头到尾把他看透了,在她眼中,自己的内心似乎是赤裸的。半晌,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内心竟隐隐内疚,“翊璃,那时候,我想确认你是不是她。”这个回答是翊璃的意料之中,“那你确认到了吗?”奕澈低下头,“不,还没有。但如果,我的自私伤害了你,请容我道歉。如果,你不想留在这皇宫,也大可告诉我,我会让你离开。”这一刻,他就像从前那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静静等待着愤怒的降临。
等了半天,听见的却是翊璃清脆丶如银铃般的笑声。“怎麽会怪你呢?我也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留在皇宫。听一个包打听说,翊瑾就在皇宫里。前天刚到京城,我和紘哥哥还在烦恼怎麽进皇宫找弟弟呢。这不,我现在人已在皇宫了。”奕澈听了这话,像是得到了原谅,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就像昨天那般。但这刻,翊璃的笑,却不是如昨天那般的笑了。
两人就这样靠着那棵桃花树,一言不发地,看着桃花瓣被夏季的风吹得随风乱舞。伴着桃花的幽香,两人竟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远处纤细的身影,悄声无息转身,黯然离去。
直到晚风吹落一片桃花办,轻轻落在奕澈鼻尖,惊醒睡梦中的他。他感觉肩膀上沉沉的,偏过头一看,只见翊璃熟睡的脸庞,睫毛轻颤,呼吸均匀,眉头却是紧皱着的。奕澈怔了怔,心却有些暖。他轻轻托起翊璃的头,慢慢抽身出来,另一只手则托起她的双腿,缓缓把她横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星辰阁。路上经过的宫女太监们都跪下身去,向他请安,又道:“太子殿下,您大可叫奴才们送翊璃姑娘回殿,您不必……”奕澈径直走过,丝毫没有理会身後的不安慌乱。
唤了清儿出来,清儿也大惊失色:“太子殿下!璃……小姐这是怎麽了?”她知道,在皇室的人面前,不可如此亲密地唤翊璃的名字。“没什麽,她只是睡着了。”奕澈淡淡地道。他走进星辰阁,来到翊璃床前,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盖上棉被,然後转头对清儿道:“翊璃姑娘今日还未用午膳,待她醒来应该会饿了。记得替她准备些膳食。”清儿低头应是,送太子走到了门口。“好了,你去好好照顾她吧。”说完,奕澈背着手,缓缓走回了东宫。一路上,他不断揉着酸软的手臂:这丫头看似骨瘦如柴的,抱起来还真沉。
长乐宫。
张公公低着头,神色慌张地走了进去。
“看到什麽了?”霍太后拿着一个翡翠镶金边茶盏,翠绿的茶盖子轻轻挡住盅口,隔开茶沫,品着盅中香茗。
“回太后,太子与翊璃姑娘去了御花园。然後……两人睡着了。”张公公小心翼翼地禀报着。
“然後呢?”霍太后不愠不火,又品了一口茶。
“太子殿下抱着翊璃姑娘回去了。”张公公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知道,面前的女人越是平静,事情发展越是可怕。
果然,霍太后摔开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到张公公身上。他本能地缩了一下,又马上磕头:“太后恕罪!太后恕罪!”霍太后嘴角扯了扯,瞬间又和颜悦色起来,“那麽,哀家要你办的事如何了?”张公公没敢抬头,“已经告知霍大将军做好准备了。”
霍太后点头,嘴角不禁上扬。“你下去吧。”
东宫。
“殿下,该更衣了。”到了宫中该歇息的时间,负责侍候太子更衣的贴身太监带上睡服走了进来。奕澈习惯性地打开了双手,看着窗外夜空发呆。
“殿下,您的香囊呢?”贴身太监有些紧张。
奕澈听言,只是淡淡地笑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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