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国手又往口袋里伸,拿着五斤粮票说:“秋月嫂,这是粮票,拿着。”说着将那张粮票放在桌子上。
“哎呀,你带着的口粮,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还拿这个。”秋月嫂急忙说。
周建国拿起鱼露瓶子,往红薯粥里面滴了几滴,笑着又说:“没事,我们是大人。”
秋月嫂拿着粮票,看着这位周知青,当然会想起她的男人了,眼眶有点袖,不过她还是能忍。
突然,面对着门外的秋月嫂,脸上露出机械的笑,站了起来。
吴拥军带着几个民兵,走进大门,大声就问:“在吃饭呢?”
周建国也站起来了,以为是什么事呢。
“秋月嫂,你们家五口人,养了两只猪就不能养鸭了,几只鸭都要没收。”吴拥军一说完,朝着几位民兵说:“抓到笼里吧。”
“不行,我的鸭子。”大旺大声喊,然后就大声哭起来了,这几只鸭子也才半斤重的样子。
“喂,怎么能这样?”周建国不爽地问。
吴拥军的三角眼看着这小知青,也大声说:“这是资本主义尾巴。”
“什么尾巴?这是自食其力!”周建国一说,怒视着吴拥军。
吵起来了,这时间也是一天中,家里人最多的时候,这一吵,马上就有社员走过来了。
“对呀,我们养几只鸡几只鸭,也不应该这样的嘛?”说话的是生产队长水生叔的老婆芹菜婶,她家的几只鸡,就在民兵手里的笼子里。
“周建国,你这个知青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不该说的话你最好别说!”吴拥军伸出手就指着周建国的鼻尖。
周建国两道卧蚕眉一展,抬手一抹,将伸在他鼻尖的手抹开,也大声说:“不合理的,我就能说!”
围观的社员们,虽然都在暗中支持周建国,但却少有人敢吱一声。上面的什么政策他们不懂,这吴拥军也没有人敢得罪,他家里有七兄弟,就跟七只虎一样,谁敢惹他。
“干什么?”随着声音,大队书记叶清华走了进来。
“清华伯啊,我们家就多养了几只鸭,还要没收,这叫我们怎么活了?”秋月嫂本来就想哭,这一说,真的哭了。她一哭,四个孩子跟着也哭。
“吴拥军,你还是不是人了?”周建国又是大声质问,那种毫不畏惧的目光,也让一些社员在替他担心。他一个知青,被他们家随便两兄弟揍一顿也是白揍。
叶清华将吴拥军拉到一边,小声说:“我不是跟你说的嘛,搞个形式就行,其它的大队不也一样,谁认真过了。”
吴拥军咽一口气,现在他的火气都移到这小知青身上了,冲着几位民兵说:“清华叔说了,我们走。”然后狠狠地瞪着周建国,暗自在想,明天就有你们好看的。
火红的年代,自然有火红的事件,这农业学大寨,到了现在,其实也已经进入尾声。但是尾声却更加火热,因为在这一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农业学大寨”的口号,还连带着往年没有见到的口号,就是“大干加苦干,早日成为大寨县”。
天还没亮,空气中也带着露水的清新。五位知青有四个心潮激动,因为他们没有去过公社的知青农场,早就听说也向往着知青农场,然后加入到移山造田的火热运动之中,终于要参加大会战了,能不心潮汹涌嘛。
就周建国一个人激动不起来,他还觉得造化,就雪梅这样娇弱的身体,参加什么移山造田,搞不好还得偷跑,成为一个可耻的逃兵。
“喂,能不能见到同学们呀?”刘雪贞朝着着周建国问。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同学们!你们好!”周建国大声就喊,也算是回答刘雪贞的问题。
“切!”刘雪贞不但说,还抬手往他的手臂拍,然后看一下雪梅,他们是同学,亲热点没关系。
“哇,我好激动啊!”孟跃进也大声喊。离公社差不多还有一公里,就能听到高音喇叭的声音。这年代到处都是高音喇叭,到了大会战的战场,最少有四五个。
五个人还没走进公社,蒙蒙亮之间,“砰砰砰”都用上跑,看见分别了才两天的同学们了呗,虽然分别的时间是短,但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就是亲热。
“嗨,你能跟他分在一起。”一位女同学捞着刘雪贞,说着还叹口气。
刘雪贞还有点得意,看着周建国笑。
也确实,再没劲的人,看到这火红的场面,也是从脚到头都会有热血沸腾之感。风展红旗,好几面红旗,在晨风中“啪啪啪”地发出响声。上面写着什么“白鹭公社知青突击队”。
周建国他们五个当然站在一块。突然,刘雪贞轻轻碰了他一下,撮着嘴巴,朝着一位领导模样的人一扬。
这是矿里的书记陈明军,周建国当然认识他,他的女儿,也是跟他们同一个班的,而且跟刘雪贞的关系最好。只是人家是官,女儿就不用当知青。
这陈书记看着这场面,肯定也是激动万分,他身边还站着公社党委许书记。这陈书记的声音,透过高音喇叭,先是一条语录,然后进入正题:“敬爱的知青们,你们是初升的太阳,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
“不还是语录嘛。”周建国小声跟雪梅说,旁边有不少人,都朝着他看。
雪梅吓一跳,这家伙嘴真多,她的一位男同学,就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现在还被关着呢。
这火红的场面,也有火红的笑话,别人不笑,周建国这个人,听起来感觉好笑。还有一个知青代表上台发言表决心,这位剪着齐耳短发的无产阶级小姐,也不知道根有多正,苗有多红,要不然怎么可以当知青代表。
让周建国想笑的是,这女知青真能抓住时代的爽点,一上台,也算是丰满的胸部三大起伏,然后喊了八句应该算是现代诗吧。反正周建国就憋着不笑出来,八句话总共十六个“啊”!
“啊!党啊!我亲爱的母亲……”那女知青喊完往下走,好像挺累似的,有点气喘嘘嘘的样子。
周建国终于忍不住,还是无声地笑了,谁叫这女知青装样子不就行了嘛,非得先从丹田提气,不憋死她算是造化。
“你激动吗?”周建国突然朝着雪梅问。
“你不激动呀?”雪梅也小声回一句,他们走在一面“白鹭公社知青突击队”红旗的后面,换谁谁都会激动。要不是她肩膀上还挑着一担簸箕,怕碰到人,保管一路走,一路肯定也抬着皓颈,感觉到无上的光荣。
本来是特别早就到公社,折腾完了,到了那个工地,太阳也已经出来了。
周建国看着这工地就晕,这大会战,原来是在一座本来应该是郁郁葱葱的山上,却硬生生的开辟出一块块梯田。
这地方本来就是山区,田地已经不少了,还要开梯田。什么意思他也不明白,听说人家大寨就是有很多的梯田,所以学大寨就得学出样子,没有梯田,怎么能叫得上是学大寨呢。只是等着梯田开出来了,怎样给这些田灌溉?
这工地也不知道搞了有多久了,一条条红布做成的横幅,让周建国也感觉,热血连同着汗水在往外冒,“立下愚公志,敢叫山河换新装”!“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还有很多。
热火朝天啊!雪梅本来是特别文静的一个姑娘,也是热火得面红耳赤,居然挑起满满一担土。
“小心,你傻呀,累死了也白搭。”周建国走在她后面小声说。这美女是有热火朝天之心,但是力量也没增长多少,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打摆子。
“你瞧人家,我们知青就是硬骨头!”雪梅一句豪言壮语,然后往前面指。
周建国吓得露出舌头,前面一位身子肯定比雪梅还娇弱的女知青,同样也是挑着满满的一担土,不是在走路,而是跟喝醉酒一样,应该叫颠。
突然!“啪啪啪”一阵声音响,那是几个姑娘站一起,打起快板,为知青加劲来了!
这场面越来越热闹,充满着时代的气息。更让周建国感到的是,那位走路用颠的女知青,不听到快板声还不会泄气,快板一响,见她整个人也瘫。
“行了,你要挑不动,我来!”周建国一说,抢过雪梅的扁担,这家伙这才叫热血,左右两肩膀各挑着一担,走路也是特别稳。
“嗯,好!大家要向这位知青学习!”矿里陈书记看到周建国的壮举,大声就表扬。
不会吧,这样也行。周建国还偷笑,其实这家伙精,走路上下抖厉害点,簸箕里面的土,在他的身后撒下一条土龙。
“咣咣咣!咣咣咣!”这可是吃饭了的声音,
“快点,还愣着干什么?”周建国朝着站一起,在擦汗的两位美女喊。
刘雪贞还翻了一个白眼,大声说:“要吃饭了,还快!”
“就是吃饭才得快!”周建国那能不知道,这年头,知识青年到农村来接受再教育,别的没学到,只学会一招大场面的吃饭就得用抢。谁要跟两位美女一样,傻傻地站着,等会有些人撑得两眼差点翻白,有些人却得饿肚子。
也不单是她们两个傻,孟跃进和王小剑两个家伙,也是一付闲情。他们是新来的知青,那知道什么?
“快点,抢饭去!”周建国一说,朝着有饭的地方就跑。
真的,这些新来的知青都傻,孟跃进更是睁大眼睛,好家伙!这抢饭的场面,那真的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家伙还算是灵活,撒开腿就冲,只有王小剑跟两位美女,跟一群都看傻了的知青在发傻。
周建国这家伙虽然不是最前面,但要排名次,应该也在二十名之内。这哥们手里捧着三个碗,工地的伙食,那是各行各业都勒紧腰带在支持的。中午吃的是红薯大米饭,当然是干的,大概也就七成红薯三成大米,人家戏称这种饭为混凝土。还有猪肉煮咸菜。
反正不管了,这家伙用碗往饭里面一扒,一下就是一碗。然后又跑到猪肉那边,再然后就是战绩相当辉煌,捧着三碗饭逃离现场,朝着两位美女招手。
“真他妈的拼命!”孟跃进也出来了,大声就骂。这哥们的战绩也是相当不错,一碗饭那叫高,搞得他得从最上面开始啃,不然鼻子肯定碰到饭。
“嘿嘿,这是老子从一个家伙手里抢的。”孟跃进边吃边说。没办法,饿着肚子,还怎么学习愚公移山精神。
抢不到饭的人还不少,也没办法,来了多少人,人家炊事也就捏个大概,粮食紧张的情况下,这样已经不错了。
两位美女边吃边笑,现在她们也知道了,以后感觉吃饭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得做着抢饭的准备。
“王小剑呢?”雪梅将一块白猪肉放进嘴里,才想起他来了。
“这这这!”王小剑正朝着他们走过来,连续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叫得出声音,那还有饭。
周建国才不管,孟跃进也不管,反正这家伙,也应该让他饿一顿。两位美女吃得那个爽,这年头,猪肉煮咸菜,高级!
刘雪贞朝着周建国笑,雪梅笑得比她还早。要不是他,她的胃病就让她吃不消。
“妈的,吃不够。”孟跃进说着还挺着脖子,往刚才抢饭的地方瞧。
“行了老孟,别那样脉脉含情。”周建国一说,两位美女都笑得捂着嘴巴。
这参加大会战的,也就一天,明天还不照样在生产队里。这五个知青,也算是感受到真正的热火朝天的知青生活了。累!知青真的累,昨天参加大会战,今天还是照样得挑肥水。
一个下午,两担肥水也就挑到五六百米远的地方,这一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差不多也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足见这年代,别说是工厂,就是农村的工作效率也低到何种程度。
因为水生叔跟副队长合计了一下,当即在田头,就采用周建国的办法,以后就按劳取酬。女社员们乐呀,对于这个小知青,有多一点的认识吧。
“水生叔,自行车借我一下,我去公社拿粮证。”周建国大声喊。
水生说:“行,我的车放在祠堂门外。”周建国骑上那辆浑身“嘎嘎嘎”响,好像要散架的凤凰牌破自行车就走。
周建国到公社拿粮证回来后,正准备去掏水沟
“我也去。”雪梅走近周建国时,小声说。
周建国跳进水沟里,边洗着手脚边问:“累不累?”
雪梅眨着杏眼,点点头,当然累了,最后两半桶,还是他到半路上帮她挑的。要不然,大多数的社员都回去了,只有他们俩刚刚走进水沟。
“哗”,雪梅捧起水,因为劳作,透出一层淡红的脸上浇,然后站起来,解开的确凉短袖衫上面的扣子,掀开右边的肩膀处一看,上面都红了,还感觉到疼。
“没事吧?”周建国还问。
“哎呀,早知道这样,我不来了。”雪梅又小声嘀咕。
周建国却在笑,来不来,并不是她可自己作主的。
“你笑啥?”雪梅以为他是在笑她的狼狈。
“雪梅同学,这就叫锻炼。”周建国也开起玩笑,不过关切之心还是有的,直起身子又问:“皮肤没破吧。”
“真破了。”雪梅又小声说。
周建国这回不得不看了,纤细白嫩的肩膀,看了真有可怜之心,白嫩的肌肤,红了一大片。不过皮倒没有破,是她自己可能疼,就以为破了。
雪梅一只手拉着衣服,抬起脸看他一下,这样子,还是让她心跳好几下。
周建国也在感觉,十八的姑娘一朵花,衣服里面全是汗的身体,那种让男人闻之很有感觉的气息,还让他的目光也有些游移。
“你们还没走呀?”
突然的声音,让两人都吓一跳。雪梅更是慌忙将衣服拉好,脸上也一阵发烧。一男一女站一起,她就掀开肩膀上的衣服,他却还在低头仔细看,能让她不脸红嘛。
“桂香嫂,你还没回去呀?”周建国抬起头问。
“我找了一些青草,晚上煮青草水喝。”桂香嫂边说,边解开棉布短袖衫上面的两颗扣子。然后看着雪梅的衣服,眼睛里净是羡慕。的确凉这种布料,可是夏天衣服最好的布料,你有钱还买不到。
雪梅也惊讶呢,感觉农村的少妇,一点也没注意到身边有没有男人。桂香嫂说是少妇,其实也才二十二岁,又还没有生过孩子。这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身子一弯,湿上水的手就往雪白的胸口擦。
周建国还不好意思看,这美少妇这样子,还不会露出里面雪白的景色?这哥们转身往沟上走。
“桂香嫂长得好美。”雪梅挑着水桶,走在周建国身边,也禁不住说。
“嘿嘿!”周建国就这两声,然后听到雪梅“扑”地一笑。抬头往他的脸瞧,看他一付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模样,有点滑稽。
周建国这家伙,突然停住脚步,前后左右看。
“走呀,你要干吗?”雪梅也停步脚步,奇怪地问。
后面也才刚刚走上水沟的桂香嫂,见周建国突然放下水桶,走到水沟边,脚步一跨,跃过水沟,往一片番薯地里冲,然后一个相当标准的卧倒。
雪梅一只小手往小嘴巴堵,原来这家伙不是内急,而是偷挖红薯。
后面的桂香嫂也走过来了,看着红薯地的那家伙,“咯”地就笑。
才五分钟不到,周建国已经站起来了。雪梅又在笑,这家伙别看两手空空,可肚子有点大。肯定是将红薯藏进衣服里面了,原来偷东西还是一把好手。
“嘿嘿,走吧!”周建国一点也不慌张,好像这红薯地是他们自家似的。
雪梅跟他算什么,说熟悉也还陌生,抿着小嘴巴笑,感觉这家伙好像不是知青,是一个地道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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