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刮着风,漆黑的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空气中有种化不开的愁绪,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外婆。
最后一次见到外婆的情景,虽已过去三年,却仍深深地印在脑海。
那天虽然有点冷,但阳光明媚,我跟着妈妈去舅舅家看外婆,已一年多没见到外婆了。外婆住在四舅家,一进外婆的屋,一股有点难闻的味道扑来,这个我早有心里准备,早就听妈妈说一年来,外婆健康大不如从前,记忆力不好,行动不便,且大小便失禁。
外婆正在床边坐着,表情有点呆滞,手中握看一根拐杖,桌上放着半碗稀饭一块吃剩的馒头,这个月轮到四舅家管饭,这应是四舅母送来的吧,四舅是村干部每天都在外面忙,很少有时间在家里。
我叫了一声外婆,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这是我外婆吗?又黑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这哪里是我的外婆啊?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外婆可不是这样的,她是那么爱干净,又高又白,嘴边总挂着慈祥的微笑。每次外婆来家里,奶奶就羡慕外婆富态,一看就知是享福的人。
看到我,外婆先是一愣,紧接着满面笑容地说:“你来啦!”我心想外婆可能并不知道我是谁了。她宽宽的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原来一直白如雪的头发有点泛黄。听妈妈说,姥姥四十多岁时,大舅与三舅因为一块手表闹矛盾,大舅赌气离家出走,出去新疆,三舅随下乡的知青——三舅母一起入了城。家里的顶梁柱——正值壮年的二舅突然过世,他是姥姥所有孩子中,最聪明最有文化,也是姥姥最疼爱、最寄与厚望的一个。承受不了二舅离世的打击,那一年,姥姥整个人像垮了一样,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全白了。每当妈妈讲起那段往事时,眼睛里总是湿润的,我能体会其中的艰辛,一家十几口,老的老,小的小,在那个靠工分吃饭的年代,从小被老姥姥当宝贝一样宠爱的妈妈,从那一年开始,接过了二舅肩上的担子,撑起了那个家。
我把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阳光照在地上。妈妈给姥姥换上干净的衣服,连同被姥姥弄脏的被罩、被单拿到院子去洗,我抱起姥姥的被褥拿到院子去晒。四舅母看到我,笑着指了指院子的一个角落:“晒在那里吧,有味!”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天,姥姥的窗子却是关得严严的。
等我走进屋里时,姥姥从她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堆吃的,笑着让我吃。听妈妈说,表弟、表妹自从姥姥大小便失禁后,就几乎没来过她屋里,而且只要是拿到姥姥屋里的东西,再好的他们都不吃,闲脏。我剥了根香蕉递给姥姥,自己也剥了一根,陪着她吃,不知怎的,心里酸酸的。小时候,一到放假,我们就到姥姥家,和表哥、表弟、表妹一起在姥姥房里到处找吃的,姥姥有什么好吃的,就特意给我们留着,让我们去找,那时就是找到一块糖,我们都很高兴,抢着要,房子里、院子里,荡漾着我们欢快的笑声、嬉戏声,姥姥总是很慈祥地看着我们闹,嘴边挂着笑。“姥姥让你多吃点!”妈妈来房里拿洗衣粉,我看到姥姥,正指着那一堆吃的,望着我笑。
我在门口的阳光下,放了一把椅子,扶着姥姥去晒晒太阳。曾听妈妈说,自从姥姥大小便失禁,妈妈不去的时候,四舅母就把姥姥的门锁上,不让她出来,说舅舅是村干部,家里常来人,看到姥姥到处拉会笑话,妈妈为此偷偷地落过好几次泪。姥姥拄着拐杖,走起路来颤微微的。以前姥姥走路可快了,几年前姥姥在小姨家住,上厕所时高血压上来了,一下子晕倒在厕所门口,还好及时抢救过来,但从那以后,走路就不似以前了。舅母逢人便说,是在女儿家落下的后遗症,是女儿没照顾好。吓得小姨再也不敢接姥姥去住了。
可能是姥姥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感觉有点刺眼,她用手搭在眼睛上,看着远处的天,那天的天空很蓝。这时舅母走过来,看看我们,笑着说:“晒太阳啊!”舅母指着我问姥姥,“你还认得她是谁不?”我们都以为姥姥一定会摇头,可是,姥姥却说了一句让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的话,“我自己的外甥女我不认识?”那一刻,我差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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