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史记》,洋洋52万字,刻画了无数风流人物,描绘了多少英雄豪侠。其中,有三首短诗,一直为后人反复传诵,广为流传。
曾记否,白衣如雪,北风猎猎,易水之畔豪迈悲凉,视死如归的慷慨吟啸;
曾记否,四面楚歌,兵临垓下,中军寨里霸王别姬,力拔山兮的英雄末路;
曾记否,衣锦还乡,功成名就,夕阳之下蓦然回首,孑然一身的孤独彷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三首诗,文字虽少,却用一种极为感性的目光映射了荆轲、项羽、刘邦波澜壮阔的一生与那个英雄辈出、风起云涌的时代。
这三个人,性格迥异,命运的轨迹截然不同。如果用三个名词分别概括,那么,荆轲是壮士,士为知己者死;项羽是英雄,活的壮烈,死的慷慨;刘邦是枭雄,志在天下,冷酷狡诈。
然而,司马迁对这三个人的描摹,却集中体现了司马迁那种充满了悲剧感与陨落感的英雄观、人生观与时空观。
其实,在司马迁的笔下,没有确切的成与败、胜与负的范畴。项羽真的失败了吗?他虽败犹荣,无数的文人墨客,依旧为他的盖世英雄而神往感喟,为他的霸王别姬而怅然憔悴;刘邦就真的成功了吗?他杀韩信、杀彭越、杀黥布,削平天下,遂有四海。可他没有对手、没有朋友,与他终生为伴的只有无尽的权欲和野心。这样的人很可怕,也很可怜。
《史记》没有明确的成败,只有一种命运的悲剧本质。只是演绎的方式不同罢了,有的是以失败来演绎悲剧,如项羽;有的是以成功来演绎悲剧,如刘邦,因为成功的悲剧有时比失败更为复杂,一将功成万骨枯,此身高处不胜寒;有的是以喜剧演绎悲剧,如《滑稽列传》里的优孟、东方朔,用他们的嬉笑怒骂来表达自己怀才不遇的抑郁心酸。因为人生远比成败要复杂得多。
司马迁通过对他们命运走向的把握,实际上是为了宣泄自己生命中、命运中、气质中那浓郁的悲剧色彩。在《史记》中,无数的篇章都萦绕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苍凉。失败的英雄固然寄予了司马迁对命运的抗争与哀叹,成功的人物却也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易中天在《品人录》曾对秦汉时代做出过点评,他认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但同时也是个培育英雄的时代,这也许对弱者太过残酷,却是一个属于虎和豹的时代。到了汉帝国一统天下,汉武帝马踏匈奴,尽管还有英雄功业,却再无虎豹,最多只剩下狼,而且是披着狼皮的羊,是黄鼠狼。
因此我认为:从春秋战国到楚汉争霸,这期间所涌现的任务最能体现出司马迁作为一代“文雄”所推崇的英雄气质:积极豪迈,勇于建功,不屈不挠,无怨无悔。
同时,这些带有英雄气质的人,往往都具有悲剧的命运。从主观上讲,英雄本色通常也是一种悲剧性格;从客观上讲,也只有悲剧,才能将英雄的气质与魅力迸发到极致。所以,英雄的魅力在于悲剧,悲剧的魅力在于英雄。
从当时来看,自秦末以来直到汉初,中国大地战乱不息,狼烟四起,群雄逐鹿,血流漂橹,正是“天下苦秦久矣”,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充满了悲剧;
从司马迁本人来看,他的命运同样充满了悲剧和屈辱,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这是何等的悲剧,又是何等的英雄!作者将自己的悲剧与信仰从卑贱的尘土中化为永恒的财富。因此,《史记》是一部英雄之书、悲剧之书,但同时也是一部信仰之书。
所以,我们可以知道,《史记》的悲剧与《史记》的人物相辅相成,而悲剧和人物实际上都是为了写司马迁自己的抑郁不平之志。读《史记》,就是在读司马迁,在读他盛世中永远不变、茕茕独立的坚守。在汉武帝统一思想、万众钦服的时代,司马迁用自己独立的人格与思想,唱出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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