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冬去,物是人非,只有那灰白的站牌,寂静的铁轨,还聆听着世事沉浮……
——题记
1980年,一个在宝鸡长大的少年跟随他已经退休的父亲,以及他的三哥,四哥一起回到父亲的故乡,湖南汨罗。平稳的内燃机车缓缓行驶在枕木之上,那个纯真年代,一切都是慢节奏的。火车停靠在汨罗车站,几天的旅途,早已闷坏了好玩的少年,他飞身下车,把家人甩在身后。身后,回到故乡的父亲正喜笑颜开,挽着身着碎花裙的母亲下车,那年,这位父亲五十岁,母亲四十六。车站没有建筑物,简陋的泥土地上竖着水泥站牌——汨罗站。站台就是水泥牌和铁轨边两排新砌的红砖墙。砖墙上,用白漆涂着:“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三哥扛着革皮箱子,边吹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边四处张望着从未踏上过的这片土地,而四哥,喊着已经跑远的弟弟,那个少年:“江江,别跑远了,快回来,跟咱爸走!”
这家人姓伏,那少年,就是我的父亲,而其余几人就是我的爷爷,奶奶,三伯和四伯。那年,伏家人的足迹第一次印在了站台上……
爷爷一家人,在县城里一户姓杨的人家租了一间房,一月五块,安顿下来。父亲接了爷爷的班,跟三伯四伯回外地参加工作去了,弟兄几人,每年都从这站台出去,又从这站台回来,那几年,车站附近,一座横跨铁轨的大桥建成了,而车站依然简陋,就像爷爷的泛白的中山装一般。
过了两年,三百跟杨家的女儿,我的三妈结婚了,四伯也找到了意中人。一年,春节过后,三伯跟我的父亲准备回单位上班。在站台上,三妈的红皮鞋沾上了早春的新泥,她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己的丈夫,而三伯,此刻又何尝不是难舍即将孤单一人的妻子呢?三伯拥抱着三妈在站台上痛哭不止,三伯最终决定,改天再走。夫妻二人离开那站台,择日而定。
后来,三伯决心不再离开汨罗,于是他离开单位调回老家。三伯再次踏上那站台,白漆已经开始发黄,有个铁道槛刚刚架好。1984年,三伯和三妈借来一万块,在生产队分给三妈的土地上建起新居,为了省钱,年轻的三伯自己用板车拖来了盖房用的七千块砖。伏家,这才在汨罗站稳了脚跟……
1990年,一趟由北方驶来的列车停靠在小站上,一个身着尼龙大衣,围着针织围巾的女孩在我父亲的搀扶下,走下列车,二人走在站台新铺的水泥地上。女孩是四川人,皮肤是那样雪白,就像站台新刷白的围墙一样。这个当时只有22岁的女孩,就是我的母亲。那围墙上,用红漆写着:“计划生育,人人有责。”围墙的尽头,紧靠着站台,有一个两间教室大的候车室,是一座平房,里面摆着几十条长板凳。候车室的右侧,有一个小小的出站口,无人检票,门口有几个叼着烟的三轮车司机熟悉的站台,年年别离,又年年相聚,各自带着妻儿去向自己远方的小家。
1992年春天,父亲搀扶着腹部隆起的母亲登上南下的列车,内燃机车提速了,没有了往日的安逸,到平添几分颠簸。一路上,父亲紧张地盯着母亲微微隆起的腹部,生怕有什么闪失。
下火车时,父亲没像过去那样箭步冲下车,而是小心翼翼搀扶着自己的妻子。春节刚过,父亲担心回单位的人太多,可下车后,他所在的北站台上并无拥挤的人群,寥寥数人而已。待火车发车,对面的,见到出站的乘客连忙迎上来拉客……
一年后,父亲和母亲在青岛结婚了。这一年,伏家人已经是一大家子人了,除了三伯留在汨罗,其他兄弟四人依旧年年登上那南站台才进入视野,熙熙囔囔的人群拥挤在刚刚搭上天蓬的南站台,那是汨罗县第一股南下广东的民工潮,站台上,还从未这般热闹过……
九月份,一个新生命在人民医院的产房里降生,婴孩的啼哭给这个大家庭注入了新的生机。此时,伏家已经是四代同堂,然而,在我出生一个月后,我的曾奶奶就离开了人世,有人说,是我把她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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