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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之子 五十一 三次告状

时间:2017-06-15  阅读:251  作者:春之旷野

列车值乘渐渐顺手了,可“爆堂大笑”的阴影并没散去。还有谷越春更没想到的是人们的心地变得越来越莫测。平反归队、再穿警服,除了父母,下面几个工人弟弟、自己曾经到处求人找关系从农村抽回江汉的弟弟们,竟都有一种莫名的不悦、甚至妒忌……“亲戚为愿亲戚有,弟兄为愿弟兄无。”谷越春想起来母亲经常挂在嘴边儿的这句话:亲戚们富裕了,自己有困难可以向他们借点儿;但弟兄之间好面子谁都不希望比自己强……谷越春平反归队工作顺趟了,可他老婆更艰难了。农村开始分田到户,谷越春什么农活儿也不会,犁、耕、耙、种都得请人……农忙季节抢耕抢栽谁顾得上你?都是各忙各的。等他们都忙完了,有的人家甚至都栽秧了,才来给你下种……老话说“人误地一日,地误人一年。”况其采的收成总是不够吃……

最要命的是没有柴油和化肥,这些农用物资都是按计划指标分配出售,没关系的个人根本买不到。没柴油,柴油机手根本没办法帮你耕田。谷越春想到三妹谷越风丈夫就在机务队柴油库,母亲每天都是用他提供的柴油浸透棉纱引火生炉子的,大弟谷越水还用柴油烧煤油炉。想到这里急忙赶回江口,,没料到母亲满口都说“屋里哪有柴油哇……”三妹也说“他是管柴油,可领取需要严格手续,没有批条一两也弄不到……”没有人甚至至亲至亲的亲人都不愿帮自己一把了……

只有听天由命。谷越春请来忙完自己农话的乡亲们来帮忙耕田、栽秧。谷越春忙不迭买割肉、洗菜、煮米、做饭、烧水……早晚不停,走路都一路小跑,到水塘洗菜回来还要拎一捅水……

“越春嘞,‘遭孽’呀伢!看你家烟筒的烟子从早一直冒到黑都冇停过呀……”湾子也有人心疼道。谷越春苦笑笑……

收割季节到了,抢割、抢捆、抢打、抢晒……哪里顾得上吃饭。谷越春把大女儿崴崴带到江口请母亲帮忙照顾这段农忙的日子。崴崴怎么也不愿离开熟悉的山村,一边跛着她的小脚毫不情愿地走一边抽搐地哭,不断地操着浓重的鄂北口音自我安慰:“妈说:把谷割了就把我接回花寨……”谷越春的泪水直打转……

农田里一片繁忙,别人家田都是好几个人,况其采的田就她一人。已割好的谷子一摊摊铺在田里,她插一根冲担(冲担,两头有金属尖的木扁担)在田里,将一抱抱谷子顺冲担放好,然后用草要子(草要子:湖北方言:草绳子)一捆捆捆好……挑回……

一年下来的收成,也只有人家的零头……毕竟是新谷、新米啊,谷越春背几十斤给父母兄弟尝尝新……

农村艰难,一个独女人带两个孩子更难。但有谷越春的工资,生活也还过得去。谷越春平反归队,况其采不是感到高兴,而是从未有过的威胁。

“等农忙完了,你还是要回江口去住些时,”况其采母亲说。虽说找了个城里工人女婿,可自己的女儿仍然困在农村,她心里不是滋味。“你怕他的妈不给饭你们娘儿仨吃?”

况其采带着六岁的蕤蕤和两岁的崴崴来到江口的家。

“哎哟你总算来了!你也放得下心哪……再不来,你的男人就成了别人的男人了!”熊炳老婆芹芗平时在家是“一吼扬尘一撒”的人,此时更是煞有介事地对况其采大声嚷道。

况其采只当她说着完的,低着头不作声。

“你也是太老实了,一个女人带两个伢在农村守个么事?你就住在江口的屋里,怕冇得你的饭吃?”芹芗眯着她的小眼阴阳怪气地奸狡笑道。接着,她把在秦锦绣家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加油添醋反复唠叨几遍……

“那个溅女子要是比你,那是拿屁股比你的脸!你怕么事?”芹芗继续绘声绘色道:“你的男人长得又好,现在工作又好、不比以前……哪个姑娘伢不喜欢?要说看上那个溅女子是不可能,但别的就不好说了喔!”

这正是况其采的痛处,她完全明白当初谷越春是怎样才和自己成家的。到如今他不要我了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她也知道自己曾经的错连累到蕤蕤的手、脚都不方便。特别是在农村:天晴还好,要是下雨、泥滑路烂,走路一瘸一瘸的小蕤蕤总是跌倒在地。农村到处是水塘、水田、没有围墙的粪坑。小蕤蕤甚至几次滑进水塘、跌倒粪坑……如果男人还是“反革命”,他会守在农村相依为命。现在是铁路警察了,他还会继续守着一个没有工作的农村女人么?况其采越想越怕,经熊炳老婆芹芗云里雾里一阵挑唆,坐卧不宁的她感到大难就要降头,决定“先下手为强”,再去告他一状控制住他……

“蕤蕤,崴崴!你们听着:你们的爸爸是‘陈世美’!有后妻就不认前妻……”况其采突然莫名其妙地对两个孩子道。

听到这毫无根据、无中生有的诽谤和污蔑,谷越春的气又不打一处来。但在父母面前,也只能忍住自己没理她,父母、弟妹也不说话。见一家人都不搭理,她继续道:“今后你们都姓况,不姓他的谷……”

工作上的心都操不完,哪还有功夫和她斗嘴啊?谷越春仍不搭理她……照常出乘。就在他出乘第二天,况其采右手牵着六岁的蕤蕤、左手牵着两岁的崴崴,一路打听找到江汉乘警队。走进大门看到坐满学习室的乘警们,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哭起来,边哭边号:“我的天哪!这世上还有没有良心哪……你们当警察的管不管这个‘陈世美’啊……可怜我的两个幼小的伢罗……你们单位的谷越春是杀千刀的‘陈世美’啊……”看到母亲痛哭,蕤蕤和崴崴也吓的顿时大哭起来,三人哭成一团……

突然看到一个乡下打扮的女人,牵着两个穿农村花布小褂儿的女娃儿坐在地上申冤哭叫,甄队长、齐指导、程副队长以及参加汇报学习的乘警们都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听到“谷越春”的名字时,才知是他老婆。

“你是谁啊?有什么事说啊,别哭,起来起来……”甄队长、齐指导都相继劝导,乘警们也都纷纷围观过来。

“陈世美啊!谷越春是陈世美啊!他有后妻就不认前妻……当初他是‘反革命’冇得人要他、只有我跟他……冇想到现在他当了警察,就想一脚把我娘三踢开!我的天哪……我不活了哇……这是他的两个孩子,我把她都交给领导,我死了算了……”说着如同当初一样“鲤鱼打挺”乱翻乱滚,两个孩子也不停地哭喊“妈……”,一边用衣袖不停抹泪……

“太惨了……”有乘警动情道。

甄队长、齐指导极力劝阻况其采:“起来,有话慢慢说……”况其采一边伤心痛哭、一边伤心地数落:当初谷越春是“反革命”怎么没人嫁他,自己怎么不顾堂叔阻拦和他成家……现在他重新当了警察怎么和车上女人鬼混……一把鼻涕一把泪,人们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天地良心哪!

“太不像话了!平反回来就丢掉乡下老婆了!”

“当初只有她要谷越春,现在谷越春反而不要她!”

“活生生的新时代陈世美……”

“要对他采取组织措施……”

甄队长叫齐指导把阻况其采扶到值班室,继续了解情况,自己继续组织汇报交班……

谷越春这几趟乘务都很顺利,和车班的关系也很融洽。秦锦绣对他说:“那天叫你到屋里坐一会儿你都不肯,生怕把穷气占到你身上去了!我是真有事情对你说。”

“什么事情说啊,非得到屋里说吗?”谷越春道。

“‘个把马’的,‘啫’(啫,地方方言:嗲、鬼做)个么事唦啫’?我是关心你,莫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是这样:京特三组有个姑娘伢,58年的,‘人麦子’‘听了头’!(人麦子,地方方言:人面孔、模样;听了头,地方方言:到了顶,绝了)工作也不错,准备提车长……介绍给你做个朋友……”

“我说啊:互相关系不错,怎么说这个!我是有家有小的人……”谷越春满口推辞道。

“‘个把马’的,你就抱个农村老婆守一生?还有将来你考虑没有:没有户口,小孩上不了学,单位分不了房……好多好多事情,你都想了没有?”谷越春只不做声,他怎么没考虑呢?这也是他的痛处啊!秦锦绣继续道:“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事先也征求了那个姑娘伢的意见,她说不嫌弃结过婚的男人,还说‘再婚的男人会疼人’……你看看!你看看!这好的机会到哪里去找?‘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要想好!人家姑娘伢也不是找不着人家……”秦锦绣的眼睛不时散发着奸狡的光芒。

“你忙吧,我到前面车厢看看……”见絮絮叨叨的秦锦绣没完没了,谷越春起身走了。

乘务顺利,心情轻松,可谷越春到乘警队发现所有的人都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光紧瞅着他,有的还嘀嘀咕咕、指手画脚……知道他们对自己另眼所待,谷越春只是不理。

交班汇报完毕,乘警们纷纷起身离座走出学习室,程副队长把谷越春单独留了下来:“问你个事儿……”

谷越春平淡地原地坐着不动,他好生奇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说事情,还有什么比值乘大呢?这几趟车都安全“没事”。猛地,他想到了乘警们那种异样的眼光……停了好一会儿,程副队长才慢慢开口。显然,他是经过了一番很慎重的考虑。

“你以前谈过朋友吗?”程副队长突然出乎意料之外地问谷越春这个问题。谷越春更感到莫名其妙:以前谈不谈朋友,和乘警队有关系吗?他不做声。

“你怎么不说话?我再问一句:你以前谈过朋友吗?”程副队长再次问他,态度很认真。

“这个问题有必要回答么?”谷越春很不以为然。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程副队长说。停了一会儿,他继续温和地道:“必要到关系到你下一步……”谷越春恍然大悟:况其采到乘警队第三次告状了……

良久,谷越春长长叹了一口气,皱皱眉,摇摇头,沉默着……

“怎么不说话?叹什么气?有什么说什么,要相信组织、相信领导……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可能会变得很麻烦,甚至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程副队长说。

“如果领导非要揭开我这个伤心痛绝的伤疤,那么,我揭……反正我早已承受过了,麻木了……”谷越春眼含热泪,深情地注视着眼前这位领导。听他问以前谈过朋友没有,他怎么不油然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情人王静……爱得心痛,想得成苦,可天涯海角她现在哪里呢?她还不知道自己又重新穿上了警服,我们又可以重新回到那缠绵的日子……止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不停地淌下,最后竟忍不住抽搐起来……

“不要伤心,有什么说什么,你应该知道: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程副队长以为谷越春终于为况其采而悔悟……

学习室外偷偷窥探的乘警们咬牙切齿、幸灾乐祸……他们側着耳朵听谷越春怎么说:

“文化大革命大辩论中,我认识了一位美丽的中学生,她能歌善舞、尊老爱幼……”说到这里,程副队长以及外面偷听的人都睁大了怎么也不相信的眼睛……

“……后来,我被打成‘反革命’送大修队监督劳动。为了不影响她的未来,我没和她告别。她到处打听不到我的消息就直接找到我家……”

“后来呢?”程副队长觉得不会有假,急着问道。

“我母亲告诉她:谷越春已送到远离江汉的鄂北铁路大修队监督劳动……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要她考虑好……可她说:没什么考虑的,我生是谷家人,死是谷家鬼。就是谷越春拿棒子赶我也赶不走……”

程副队长静静地听着,外面的人也静静地听着,听到的是和他们想象不一样的谷越春……

“痴情的姑娘为了表示自己的忠贞,不顾家人反对,私自下乡到我老家肖恩县,和我二妹一起住我婆婆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等待有一天……”

“她下乡到你肖恩老家?”程副队长惊奇地问道:“她以什么关系下到你老家?你老家就接受她?”

“生产队长是这样说啊:‘我们以什么理由接受你?’她大方地说:‘我是谷越春未过门的媳妇’……队长哑口无言啊。”

“那你怎么?怎么……没和她……”

“我不想上吊啊!可那根紧逼的绳子硬是要绞杀我,我又能怎么样呢?”谷越春悲愤地说。“得知她下乡到我老家,我立即赶回去,严肃地告诉她不可能和你成家,因为我不能让你将来的儿女是个反革命的父亲……”

不知是感动还是疑惑,程副队长一言不发。“后来呢?”她想知道谷越春又怎么娶了况其采。

“我喜欢唱歌,天天到况家湾拉二胡的朋友家玩……他湾子有个农村姑娘,一心就想跳出农门……看见了我,和他母亲天天求我,不经我同意和拉二胡的朋友来到江口我家……我的心软,为救她跳出农村……从认识到结婚就三个月……”想起自己轻易铸成的婚姻大错和带来永生的痛,谷越春不想多言,惟有不停叹息……

程副队长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想着:这究竟是一个动听的故事,还是一个天方夜谭。

“呵,你已经结婚了……现在还好吧?”程副队长试探着问。

“我真不想说啊!结婚的当晚她就和我吵……以后三天两头吵闹。当着我父母的面喊我是她的儿、她的乖……不顾自己怀有身孕,躺在地‘鲤鱼打挺’乱打乱滚……三番两次到大修队告我的状……”

“她到大修队去告过状?领导怎么说?”

“领导怎么说?领导说她完全是农村旧习惯,谷越春这是好的伢,劝她她不听……”谷越春实在不想多说一句那伤心的往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离婚?还是就这样过……”

“我现在哪有心事想家里的事啊程副队长!”谷越春认真地说:“我刚回来,公安业务生疏了,乘警工作没接触……工作上的事儿都考虑不完,哪有心思想别的!还有更主要的:我第一次申请入党是1967年,至今10多年了!这是我一生的政治大事!还有孩子先天运动神经受损伤……现在一天天严重,我正准备送医院哩!多少事情都使我愁肠百结,我哪有闲心七想八想啊……”

队长办公室里,甄队长和齐指导员正商讨退回谷越春的事儿。

“如此典型‘负心汉’不配当乘警,”甄队长坚定地说,“叫端木汔赶快起草个报告。乘警队农村老婆多得很,这个风要刹不住,就没办法干工作了!都去另找新欢,三天两头来人告状,乘警队还工作不工作?”

这时,程副队长进来通报了和谷越春谈话的情况。

“啥?照他这么说:他有个如花似玉、非他不嫁的痴情女孩儿?”甄队长使劲眨着眼睛,高度轻蔑地说,“听他‘滴滴答’(滴滴答,地方方言:瞎说,乱弹琴)人家没头脑、非得嫁一个反革命?扯淡……”

“看样子不像假话,”程副队长说,“讲这个情况时,谷越春几次难过地说不下去……一直流泪……”

“这样,”齐指导员说,“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在江门车站派出所,问问端木汔就知道了,当时他也在江门车站派出所。”

端木汔正在内勤办公室整理汇报材料、登记案件。看到谷越春一个农村老婆到乘警队撒泼打滚“大闹天空”,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在同一个“黄浦军校”学习过,同一个派出所工作过。他了解谷越春,不会像他老婆说的那样。想当初在江门车站派出所,跟在他后面的姑娘伢像蜜蜂,他也没正眼看过。不想现在娶了个农村老婆,这人哪……正想着,电话来了,指导员叫他到队长办公室去。

“问你个事儿:谷越春在江门车站派出所时有没有女朋友?”一进门,齐指导员就直接问他。

“有。”端木汔说,“很漂亮!当时所里还有一个民警追她、追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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