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晚风夹杂着一丝凉意。傍晚城市的公交还是非常拥挤。对面坐着一对母子,妈妈三十几岁的样子,孩子腿上还放着一个大书包,看样子还在上中学。可能快放五一假期了,妈妈来接孩子回家。
汽车缓缓行驶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孩子可能连续上了一周的课太累了,加上汽车悠哉悠哉走着,一会儿就趴在母亲腿上睡着了。妈妈一手拎着包,一手护着孩子的头以免滑下去或被过往的乘客磕着碰着。突然又觉得这个姿势孩子可能不太舒服,就把身体往外移了移,把包放在腾出来的空隙间,用双手把孩子更多的抱在怀里。一阵凉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只见那位妈妈连忙转身,使劲伸出手臂去关旁边的窗户,但两者距离还是有点远了。为了不吵醒孩子,妈妈只能歉意地请求身边的乘客帮她关一下窗户。当我将游离于车窗外的目光再一次定睛在这一对母子身上时,妈妈又换了一个姿势。妈妈崭新的包被放到了地上,她最大限度地用自己的衣服将孩子裹住。看到我在注意她时,慈祥的妈妈微微一笑。她现在保持的姿势就是一手紧紧拉着护栏,一手托住孩子,脚尖着地,身体尽量前倾,单薄的衣服紧紧覆盖着孩子娇小的身躯。
我下车了,汽车缓缓驶向前方,孩子睡得很甜。这一刻,突然想起了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
我们家两个孩子,虽然也属于从农村到城市的打工一族,但勤劳能干的父母并没有让我觉得自己和城里的孩子有多大差别。直到弟弟三岁那一年被查出患了血液疾病需要终身注射昂贵的凝血因子。从此,这个家就蒙上了一层阴影,母亲的心更是每一天都在受着“病在孩子,痛在自己”的煎熬。为了攒足弟弟下一次注射因子的费用,母亲永远保持着双脚踩踏缝纫机双手快速移动加工材料的姿势。母亲头顶的蓝天永远只有缝纫机占地面积那么点儿大。
夜幕渐渐降临这座喧嚣繁华的城市,工作一天的人们都匆匆赶回那盏亮着熟悉灯光的家。万家团聚,热气腾腾的饭菜飘来爱的味道,孩子缠着妈妈的脖子不时落下一个个深深的甜甜的吻。墙上闹钟的时针不知不觉间指向了9,我用手试探了一下特意放置在泡沫箱里保暖的饭菜也已经凉透了。电话中母亲让我们先吃饭自己一会儿就回来,距离这个“一会儿”快几个小时了,母亲仍然没有回来。
热了热饭菜,来到了母亲工作的地方。大铁门紧锁着,平常工友们停车的地方只剩下闭上眼睛也能摸索出来的母亲多年的“座驾”。使劲敲门没有动静,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扯开嗓子大声叫唤,引来一些人的观望。终于,工厂的主人从隔壁房间走出来问清我找谁后为我打开了门。一进大门,缝纫机“轰隆隆”的响声如热浪般一股股袭来。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个人佝偻着背,两手快速地移来移去。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终于停在了离母亲咫尺之遥的地方,但她并未察觉到。突然,一块布掉到了地下,母亲一只手撑着大腿,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拾起那块布。刹那间,被母亲拿在手中悬在半空的那块布冷不丁又掉了下去,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只强有力的手抢在母亲软绵绵的手之前已将它拾起。转过身,母亲揉揉惺忪地睡眼愣了一下,“责怪”我不应该那么晚还来送饭,待会儿她就可以回家吃饭了。母亲和我聊着家常吃完了一顿热饭。但我注意到母亲吃饭时依然保持着平时能够快速取料拼接的姿势。
他乡的夜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母亲的姿势如历经风霜雪雨侵蚀的雕塑永远刻在我的心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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