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母亲心情不好。不知是我们那里照顾不周还是身体不舒服,总是独居寡言,闷闷不乐。母亲心事什么,怎么也问不出来。她一个人坐在床上,一会儿扳指头,一会儿小声自语,眉宇间的那块愁云,始终没有散去。
看见母亲不悦,妻子和我吓得不敢言语。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妻子也谨小慎微察言观色。我们劝说,效果甚微。于是,让母亲开心的重担,就交给了女儿和儿子。他们在一起,母亲似乎心情能好点。不像带我那样生硬。母亲很少这样,但不高兴了,会言语生硬,呛人噎人,句句犀利。
昨天,也就是大年三十,母亲情绪也不是很好。大哥电话问候,也推辞不愿。自己应让母亲接了,还是大哥有办法,这样说那样比,才让母亲慢慢舒缓了。电话时,母亲一再交代大哥,要注意身体,尤其要饭食规律,还要大哥晚上等星星出齐了,穿女儿买的红线衣。因为母亲知道,大哥今年本命年,必须按乡俗这样。
挂断电话,母亲似乎才把这几天不高兴的心事说出来了。自从国庆全家聚会后,母亲知道大哥做过手术,亲眼看了伤口,自此后,母亲就非常纠结。她说她为此不知多少个夜晚没能睡着,想到?惶处,一个人会独自流泪。
母亲后悔父亲在世时,她老是外出,父亲一人在家,饥一顿饱一顿,再加上父亲年轻时外出做活,有饭撑个死,没饭饿肚子,一饿就是一整天。也埋怨她粗心,没能纠正父亲不良的生活习惯。家父生前,每天早上空腹喝滚烫热茶,把胃弄坏了。
母亲还说,你看过年呀,老天也不争气,天天下雪。母亲在家暖气很好,她怨天下雪,不是怕受冻,而是怕正月初一过年时,因天雪道路不通,其他儿子不能赶来一起过年。母亲眼里,过年是个家人团聚的日子。我说明天要来三辆车,她的孙子孙女曾孙会来一大堆。母亲起初不信,看我一本正经,才半信半疑说:来了好!
看母亲高兴了,就与母亲拉起家常。只要说起母亲年轻时候的事情,母亲就有精神。母亲是知恩图报的那种,她说她一生,值得感激的人很多。村里帮助过她的人很多,救她命人也不少,如果那些救她命的人全在,她一定会设席款待他们。她说她不止一次差点没命了,不是那些好心人不放弃施救,她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母亲说那时的人憨厚,实诚。只要有困难,会全心全意帮衬。她多次坐月子,人家正在磨面,干家务,听说她难产,把牲口往柱子一栓,都跑来救人了。那时医疗条件极差,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只有听天由命了。接生婆为了救人,用凉水只管往产妇脸上喷,产妇受惊了,受刺激了,就会清醒过来。救活了,就算命大,救不活,也就跟着阎王爷走了。她说她至少四次差点没命了……
母亲来精神了,居然给我讲起了斜对门嬷嬷家的真实事情。嬷嬷婆子在世的时,村里只要有大小事,演戏或者有什么热闹,就会让人跑到五里开外的耀卓村叫女儿来看热闹。女儿是掌上明珠,自得充足宠爱。
女儿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次有热闹,就能趁此跑来歇息。等女儿母亲病逝后,一切变化了。听说村子演大戏,她等呀等,就是没捎话的人来。过了一天,还等不住,她就跑到了家。一进门,家里尽是嫂子家的亲戚。她们有说有笑,女儿瞬间崩溃了。她怎么也接收不了这个现实。母亲不在了,她成了多余之物,村子演戏,没有一个侄子侄女叫她。
她跑到母亲生前住的那孔砖窑,母亲使用的那些物品,还放在那里。可是,炕上没了那个问她吃问她喝的母亲了,也没人挂牵她这个宝贝女子了,触景生情,女儿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昏天地暗,哭得村里人陪着流泪。
她看到的,见到的,已经完全没有母亲在世时的那种氛围了。她一边哭一边说:父族的亲戚不见面,母族的亲戚坐一院;有势的侄女火眼尖(热炕中央),没势的姑姑炕楞边;有势的侄女油花卷,没势的姑姑麦糠片:有势的侄女有人谝,没势的姑姑冷窑间;有势的侄女油泼面,没势的姑姑既不是葱,也不是蒜,一落千丈贱贱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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