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并不是连续剧或者小说，所以没有那么多美丽词汇编织的甜言蜜语，更没有那么多浪漫的山盟海誓。可是在我有限的二十几年里，听到过的最浪漫的情话却都来自生活。

其实，每一句简单的对白，都能因为饱含多年的情感而变得特别动人。

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上一辈人本来就不善于表达自己，所以他们之间的关心都表现的很不明显。在我眼里，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在为一些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我一直不觉得爷爷和奶奶之间，会说过什么动人的情话。浪漫或感人的话，在他们那一辈人中间也许真的大都放在心里。直在到爷爷去世多年后，我回家看奶奶。晚上和奶奶睡在一起，才听到了那段让我在黑暗里忍不住泪流满面的、动人的情话。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动人的话，未必都是美丽词语堆砌的誓言。

奶奶年纪大了，瞌睡越来越少，又也许不常和亲人一起睡，就倍加珍惜这样说话的机会。一个深夜，我们还在东东西西的瞎聊着，不知怎的就聊起爷爷。奶奶先是说爷爷这辈子太老实，年轻时受了不少欺负，自己也跟着受苦。说了会爷爷不是后，又开始念起爷爷的好来，说爷爷塌实肯干特别勤劳，除了家务，地里的活再忙再累也能一个人干。

爷爷干地里活可以，偏偏一直不爱做家务。奶奶一个人要照顾一大家子很辛苦，时常会头晕，牙也不争气总在忙的时候疼起来。奶奶的苦只能和爷爷说，说的多了，爷爷开始烦了，有时候急了就骂奶奶几句。说奶奶天天事情多，不是这疼就是那晕。奶奶自觉的十分委屈。直到拔了满口的牙不再喊牙疼。生活就在他们的磕磕绊绊中一天天过着。

爷爷晚年得了癌症，几乎一直住在医院里。奶奶日日夜夜留在医院陪护，一边照顾一边安慰。爷爷是个遇事容易想不开的人，虽然没有人告诉他是癌症，可是他也总说自己快不行了。奶奶一直在爷爷身边安慰他给他打气，说爷爷身体还好着呢，肯定没事。可是再怎么说，爷爷的病还是没有好转，要打的针一天比一天多，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还是在那个晚上，奶奶和我说了爷爷快去世时的事情。

住院近一年后的一天，爷爷可能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把奶奶叫到床边不让走。爷爷说自己要吃橘子，奶奶就给他剥，剥好了他又不肯吃，非要看着奶奶吃。奶奶吃橘子的时候，爷爷轻声地说：

“老婆子，我快不行了。你怎么办啊。都怪我不好，年轻时没有让你参加工作，害的你现在没有退休工资。那时候我想我有退休，有我一口吃的肯定不会饿着你。可是没想到……”奶奶说：“你瞎说什么，你还好着呢。再说，咱不是还这有几个孩子呢，玉霞又那么争气，不会不管我的。”

爷爷听了点点头，抓着奶奶的手说：“咱们存的那点钱你就别再给孩子们了。自己留好。”奶奶点头答应，爷爷那时候已经快不行了，迷糊中似乎想到什么，打起精神又说了最后一句：“你年轻时头疼牙疼，我骂你都是骗你的，你别怪我。”

这是爷爷这一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黑暗中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开始流泪。相依相扶生活了一辈子，有时候关心也只用相反的方式表达。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却还不忘告诉老伴，那时候不是想骂你，你要原谅，要知道那时候的关心。一个人，不管年轻时如何热闹，身边有谁，注定要孤独的面对死亡。可是在就要离开的时候，念念不忘的，是告诉你多年前，以特殊方式表达的关心。我想，这该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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