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田从小就不止一次,直接或间接地听上辈人教导说:在村里有了事互相求助,啥事都可以说“不”,唯独白事不可,如要拒绝,那将是一个人的奇耻大辱。听上辈人说:从前村里一个人死了,去派一个人打墓,人家说:“去垒牛圈哩,不能。”就这样在人们中间留下了笑柄,辈辈相传。
郭田从记事起,只要有了丧事,他父亲多是被派去做饭,直至年逾古稀。记得有一次三队的一个叫大堂的老人病故,父亲正赶上腰疼病犯,夜里直疼的不合眼皮。但孝子给他磕了头以后,他一声没吭,勒紧了占带,佝偻着腰去忙活了好几天。
成人后,郭田虽参加了工作,不常在家。但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份感恩父老,反馈乡里的情结越系越紧。只要听说村里有老人过世,他总是尽量回去帮忙,实在脱不开身的,往回打个电话,让家人捎个礼钱,或帮丧家从县城批发一下烟酒,米面等物品。如要在家,因他从小学过木匠,他总是主动到丧家,说给主丧让他少派一个人。一次回家过星期,他才接受住一个打材的任务,以后又接单位电话,让他第二天一早报道县城开紧急会议,他只得私下找当年一块学木匠的一个师弟去替他。
几年前的暑伏天,郭田的岳父病故,按村里的规程,先煮麻糖、再蒸馒头,盖被子,接着裢襟几个凑钱还协了一场娱乐班,以尽孝道。
常言说:“六月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那天午后,正要准备出殡,村西北的山头上黑云打暗地阴了过来,乡亲们看势不妙,将郭田岳母的棺材抬了起来就走。娱乐班在前边边走边吹打着,还没走出村口,皮钱大的雨前下了起来,乡亲们一声呐喊让吹鼓手闪到路两旁,抬着棺材急走,雨点越下越稠,瞬间雨点变成了雨绳。当棺的抬到半路时,路中间已流成了小河。离坟不远处上的一个陡坡,因雨大路滑乡亲们抬着感到格外吃力。这时有两个人勇敢地钻到棺材底下,一前一后用力拱着,才一鼓作气将棺材抬上陡坡。
瓢泼大雨越下越猛,又都没来得及带任何防雨设备;只得让大雨死淋着。就这样他们没有一点怠慢的念头。按部就班的和好天一样,有人喊着:“孝子磕头,下葬!”孝子先下去扫墓,接着下棺材,盖棚石等。让人惊诧的是,在没任何遮雨设备的情况下,一个人只是用手捂着灯盏,一个人用打火机就将他点看,推进了蓬石下的棺盖上。
看到这一情景,让大雨中的郭田倍感欣慰。这时候他想不管在任何环境下,人们都愿看到的一个好兆头。大雨中能一次性的将长明灯点看,一是征兆了死者能一路走好。二是启迪了生者,无论在人生的道路上怎样荆棘丛生,道路崎岖,大雾弥漫,风雨夜行,只要前方那盏标灯亮着,终能到达理想的巅峰。
人埋罢了,天也不下了,回走的路上,西山头上的云缝间老阴还露出笑脸,似乎在嘲笑捉弄着人们。这时的郭田又从中悟出了,多数丧家总要在门楣上贴出“大事可当”横批里包含的势不可挡,不离不弃,一鼓作气的精神实质。展示出人们重规程,轻劳累,扬民俗,秉民风的崇高品德。
在多年的乡村生活中,郭田观察到在办白事的过程中,发现时间既简单又复杂,既容易又困难的事。一队一位大嫂病故,郭田被派去抬木板,早饭后在主丧一人送给一盒烟后,一行十四人朝村东面一个叫石溜闯沟沟走去,沿着“之”字型的石梯小路上到多半坡靠一面兀立的红崖前,才到起好蓬石的石窝里,只见一块长一拓多,宽不足一拓,厚一拃多的大石板躺在那里,六个人掀掀不欠盘,又加了二个人才将其掀了起来。拴好铁链,穿上杠子后,铁链的上头几乎齐肩,由于坡陡路窄人搁不匀劲。大家咬着牙抬了十来步,怎么也抬不动,只得一边叫人回去求主丧增兵,一边又解开铁链,下面铺上杠子,用铁链重新拴住石板,走平路时两条链子都朝前拉,下坡时,一条朝前拉,一条朝后拽。待拉到平路时,主丧带着女婿外甥来了,他也望而生畏,发怵地说:“这也太笨拙了,不管怎样不能误了午后埋人。”这时路也较平缓了,人也多了。又将石板立起来重新拴好,发扬蚂蚁衔蚂蚱的劲头往下抬。郭田主动扛起了头杠。杠子往他肩上一撂,身子一下就矮了一截,连骨头都觉得谷乍谷乍地响。连两眼睛蛋的都快要滴溜出来。第一趟抬到坟上就快晌午了。郭田和几个抬头杠的人都觉得肩膀是火辣辣的疼,撩开上衣一看,肩上血淋淋的都被压的没了皮。为了不误埋人,大伙顾不上吃饭,咬着牙又抬了几趟,才算完成任务。事后好多天,郭田的腰腿疼的连走路都不随便,别人问他咋了,他还只是说:“没事是腰受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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