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脚真是好心肠呐,平日里怎就看不出来呢?”说话的人,我已记不得是谁了,姑且叫做甲吧,是甲,不是甲吧。除去甲和容富,还有乙和丙。甲、乙和丙都是读过书的人,我隐约想起其中有一个还是学堂里的老师,曾教过我的,但就是记不起他的姓名来了。
“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你瞧他那相貌,贼眉鼠目,长的就不是慈悲的样,谁第一眼看见都打从心底里厌恶他,排挤他。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烟脚人虽长的不像好人,心肠比那些看似好人的人还要好也说不定哩。”乙在一旁笑着说。
“俗话是说的好,但多数是说的好罢了,谁人不是以貌取人。孩童一片纯真,见了相貌丑恶的人都逃的远远去,我们也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过多少人事,还不照样犯这样的错误?”容富接口说了,语气好感慨,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听起来很有感悟的样子,不过,这话儿我都听过好几遍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说不出这样的话儿来的,大体是某个客人同他讲起过,他觉得有道理就记在心上了。
“按我说,俗话只是说的好听,若真论究起来,说的好听未必说的全对。这世上,虽多数是善伪的人,但有些人从他相貌上一眼就看得出是坏透了的。这烟脚平日的作风,大家想必都知道一些,贪小便宜、赌博、好色、偷盗、讲大话——诸如此类就不一一列举了。像这样的人,我是不信他会做什么善举,只不定怀了什么坏心思。”丙摇摇头说,面色一片冷然,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便是真心的,也是一时的心软罢了。”
“你这话说的真讲究,把前门后路都堵实在了。不过,我说真心话,这烟脚我是极不喜欢的,单凭他捡别人吸剩的烟来吸这一条,就叫人好难接受,比起他赌博、好色、偷盗等等毛病还叫人……。”甲很优雅的抿了一口茶,笑着说。
“快别说了,烟脚朝这边来了。”容富眼尖,瞧见烟脚走过来了,连忙抬手制止甲别再讲下去。他话儿刚落下,烟脚就走进来了,容富对着他笑了笑,只喊了一声烟脚,就没再看他一眼,自顾自低下头去喝茶,其余三人压根不理会他。烟脚瞄了一眼容富身后还有一张没人坐的凳子,迟疑了一下,就这样站着了。
烟脚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少了半截的烟点火吸起来,说,“容富,你可知道这个女疯子是打哪来的么?”
“烟脚,你这话是问对人了,我每日都是三更天就起身,要预备杀猪的家伙,四更天杀完,大约五更天就预备开档。今早五更天,我来开档时就看到这女疯子从八字坡那边下来,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天还蒙蒙亮,她就走到白石桥来了。”容富笑了笑,慢条斯文的喝了一口茶,头也不抬的说。
“从八字坡那边下来,那大约是从石岗村出来,又兴许再远一些,便是从红岩镇流离来,大抵是逃不开这些地方了,我听她的口音同我们类似,要是再远,就不是这样的口音了。”烟脚的面上有些喜色,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通。
“烟脚,我听你的口气,是要为这女疯子找到她家人。我就真费解了,她同你非亲非故,你这样为她上心做什么?你要是图她家人的谢礼,那你就白费心机了,我料想她家人宁愿从没她这个人呢。你把她送回她家人那里,他们定不给你好脸色看,不说谢礼,还惹得一身是骚,何苦呢?”乙抬头觑了烟脚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杯里的茶水,手指很有节奏的摸着茶杯沿,脸上是很玩味的笑着。
“哦……,这我到没想过,这我到没想过。”烟脚脸上神情一怔,呐呐的说,顿了顿,又叹息着说,“这到底是一条生命,她还好年轻,这样下去,早晚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多可怜,多可怜。”
“烟脚,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丙看着烟脚,脸上一片冷然,声音拉的很长很长,便是我也听得出里头的讽刺。烟脚听了,脸上像被寒冰冻住,气氛也凝滞了。这时候,甲长笑了一下,拍了拍丙的肩膀,对烟脚说,“人心都是肉做的,我看着那女疯子,心里也难过。你这样热心为她,我可是打心眼里佩服你。”他这一番话把气氛给盘活了,烟脚又勉强同他们说了几句话,到底觉着不合群,早早骑着车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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