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格外的好。天空中,云彩没有多一片也没有少一片,那样梦幻般地飘荡着,一片消失了,另一片便又浮现出来。四月份的日子里,风力依旧,蓝天之下有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远处飘去,麦田之上有一群呼喊着的孩子,他们追逐着风筝,向更远的麦地奔去,好像会这样一直下去,没有尽头。
我并没有感到快乐,连温暖也没有。相反,我满心都是悲伤。因为也是在如此美好的日子中,在他三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哥哥静悄悄地离开了我和妈妈。他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终于再也不用怕被别人叫醒了。哥哥留下了遗嘱,里面谈及了关于葬礼的一些事情,他对葬礼的形式并没说什么,他只希望能在他的墓碑上刻上“选择死亡的我,依旧热爱着生命。”他希望在他葬礼之前不要把他死去的消息告诉他的朋友们,他的朋友不应该为他的离去而往返奔波。葬礼按照妈妈的意思,一切已从简办理了。
作为一名作家,他死去的消息已被报纸往复刊登了。他那些从小到大结识的朋友,在得知他死去的消息后,执意要在我们小镇上为他举办一场追悼会,还问我在哪里举办比较合适。我告诉他们如果要办的话,就在我们小镇的北湖亭旁边,那儿是哥哥生前最爱去的地方,每年回家,他几乎每天都要去那儿呆上一会儿,有时候还会从早呆到晚。他的朋友希望我和妈妈也能出席他的追悼会。像每一位母亲一样,自哥哥走后,妈妈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她已经哭碎了心,她太疲惫了,那原本已经疲倦的双手,如今竟又被吸干了血色。家里冷清清的,她也不希望别人来家里。从心里面,我并不想让母亲参加这样的追悼会,因为追悼会上任何关于哥哥的回忆,对妈妈而言,除了让她更加悲伤外,其他毫无意义,因为哥哥已不再活着了。妈妈对她自己最了解,她自己也说不会去追悼会,单单想在家里呆着而已,家里处处都还有哥哥的气息。我让她别太多想,最好有个人陪着,我本来说给小姨打个电话,让她跟妈妈做个伴。妈妈说她没什么问题,叫我放心的去。
现在,我正在去北湖亭的路上,在与他告别的路上,兜里揣着他留下的话。人的一生或长或短,也终免不了一死,死去时,的确带不走任何东西,但却能选择留下什么。哥哥选择给我们留下他的梦想,还有他对生活充满的无比的热情,他生前对任何事都充满热情,所以,他死后,我并不为他感到悲哀。一会的功夫,我已经到了北湖亭,远远的,我已能看到人群,他们都身着黑色的衣服,人的数量远比我想的要多,很多人我都未曾蒙面。下车后就能听到那首经典的曲子——《追梦者》,曲子萦绕着整块追悼场地,场地外有一块书写着“作家宁子山追悼会”的大立牌,当我看到有很多人手中拿着哥哥写的书时,我才意识到,原来这里的人,不只是他的朋友,还有他真诚交流的读者。
北湖亭这边生气十足,饱受寒冬冰封的生命都在此时复苏,湖面时时被春风吹起层层涟漪,低飞的燕子也忙个不停,从湖面掠过,转瞬便又消失在初绽新绿的树林间。真不知道这天气能不能好的再讽刺一些。这时候李木沉沉地朝我走来,他是哥哥生前最好的朋友,这次追悼会也是他召集朋友举行的。他一脸沉重的表情,告诉我要节哀,我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话。
一切就绪后,李木拿起话筒,说道:“其实我们都知道子山并不希望我们因为他的离去而跑来一趟。但是我想说,咱们大家每天都奔波于各种事情,有意义,又或毫无意义。今天,我们单单是为了一个熟悉的生命的离开而共聚于此,让生活中其他的琐事都先搁置在一旁,聆听一首生命的轨迹。不知道多少人像我一样受益于他,这个对一切都充满热爱之心的单纯的人。我想大家都有话要对他说,但他一定更希望我们把话说给对方听,我们中的太多已快忘了倾听与诉说。现在,让我们为他默哀,让他在自己选择的理想国度得以宁静、安息。”
人们都站了起来,沉默着,毫无声息。这时候我能听到从枝头那边传来的鸟的啼鸣声,还有那依旧悠扬的曲子。大约过了两三分钟,李木打破了这个寂静,“好了,首先请子山的弟弟,子悦。”说着,他示意我到话筒那边,然后缓缓的走下了台子。我起身径直走了过去,起身的那一刻,我能感到这还并不温暖的春风从我的脸颊拂过,撩起丝丝黑发,一阵寒意紧紧裹着我,更大的悲凉却在心里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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