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是狗年,这一年也是妈的本命年。就在迎来这一年的那个除夕夜,我们一家依旧围坐在那张长满驻孔的四方老桌上。当然,疯爸也在。
我们姐弟仨各占一方,上堂留给父母。话虽如此,可每每坐在疯爸身旁的倒是弟弟,妈是断然不会与疯爸同起同坐地。
疯爸的胡子刮的光光溜溜。他很聪明,剃须刀用的很上手,那可是飞利浦的,名牌,是我在公司中的奖品,原本是怕他不会用,准备三百块转手卖人,现在看来,我的殊多顾虑只是多余。配上姑姑买的夹克羽绒袄,我的疯爸一点也不丑。
疯爸是爱美地,常常如此,即使在从前,他偷着卖粮食的目的也无非是买几件花红柳绿的衣裳穿在身上藏在家里。
这个除夕夜他又是第一个坐上了桌,我们忙着端菜上酒,他已夹了几叨饭菜狼叉虎咽下肚。他跟我们小时那盼过年的心态无二样,油水的匮乏,我自是十分知晓。饭桌上妈给我们夹菜盛汤,留他一人边吃边笑,气氛似乎不佳。每过年疯爸的病情都会恶化,他口中所出的言语也都是学生时代的陈年往事。饭吃到一半妈给疯爸夹菜,我惊讶。没想到,疯爸也会回应的往妈碗里夹菜,我们姐弟几个也沾了光都被夹了一份,这实在让我惊讶至极,我吃了,心里很高兴。
饭后疯爸拿着前年姐姐为他买的一件毛夹凳说是给我们穿,我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先是给钱现又轮到给衣服,年年如此。我说,我是女孩,穿女孩的衣服,要你的做什么呢?疯爸又转之对弟弟道,那给小三。
我又答话了,小三有衣服,你瞧,他身上的那件比你的要暖和多了。
他执意要硬塞给我,扯乱中我大声叫道,那是姐姐特意为你买的。疯爸听言很是高兴,哦,是吗?那我还带回去。说这话,夹凳已抱在怀里。疯爸说他该走了,我看着他的空杯问他可要开水,他说烧了。我为他今晚的干脆又是惊讶!
疯爸走后,我们帮妈收拾着桌上的残余剩渣。
“疯子今晚还不错,相对好些”妈边擦桌子边道。
“我也觉着是,刚才妈还没来的时候,他就一个劲的朝右挪,那样子像是想留个空位给妈”弟弟表有同感。
“哦!怪不得呢!疯爸今晚坐的是次位,妈,他把主位留给你啦!”姐姐瞪大眼睛说。
其实关于这点,我得申明一下,多年来的除夕夜,我们家的团圆饭吃的都不安稳,先是疯爸进门时就要给门拴它个严严实实,为这事儿我们总要跟他较劲上老大一会儿,因为在农村要讲究好些个规矩,自然对这除夕插门一事也是相当忌讳。平时疯爸胡作非为那倒罢了,但是在除夕绝对不行。其次为座位,疯爸进门时,从来都是一屁股坐在主位不起地,我们常常为妈抱屈,半推半搡才能让他挪个座位。疯爸虽疯,但对面子还是相当在意。他发怒时的呲牙咧嘴让我们愤怒不快,所以团圆饭的气氛年年憋闷。
今晚疯爸的转变,我们人人都发现并留意了。
“望他有时搞那样,也怪可怜”妈偶尔会说这话,但是此刻她说这时必有她此刻的心情和原因。
年初六,我的姐姐就匆匆的赶往上海工作。初八,弟弟也去了县城上学。
留下我和妈还有在老屋的疯爸,这个年就这么草草的聚急急的散了。我的留是有目的的,确切来说,为了疯爸,对他我不知如何安顿。虽然我所顾虑的,妈已早先一步做了安排,可妈是妈我是我,做儿女的怎能不想为父母做到最好呢?
在家呆着实在无趣,去外面四周的田野上转转才好。
其实,不管我怎么转怎么绕终究都会到达同一个地方,不是故意要去那里,而是不知不觉。我要去的地方有湖、有山、有村庄还有坟堆,那儿也有两边长满毛草的大提坝和一两座废虚的荒桥,那儿有我儿时放鹅时的足印以及爸和妈所遗落的情愫。去了无数遍望了无数遍也找了无数遍,只可惜, 我不能把这景这情带去上海,更不能让这种真实存在的感觉在我无味枯燥的生活里愈放愈浓。在上海来回的车间道里,疯爸的样子一次次向我袭来,我不明白过去几十年的每一天每一天被我忽视的疯爸怎么向我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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