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那天,莫小悯被吩咐去搀着姑妈。离棺材不到一米远。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姑妈松开了她的手还是她放开了姑妈。走着走着就变成她一个人,一个人呆呆的混在人堆里被推涌着跟随棺材一起走。她的耳边是有很多人的哭声,亲友的,被炮竹吓到的小孩的,很有哭丧技巧的老奶奶的,多到她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自己的。在过孝(农村的一种习俗,在出殡过程中要送孝的人都跪在地上,让棺材从身上走过)的时候,以妈妈为头的队伍开始跪下,人太多,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他们按一定顺序排好,莫小悯甚至是被推倒在地的,两个膝盖“怦”地一下磕在地上,勒的她生疼。可她还是没吼没叫,大家都太忙了,忙着完成这个在他们看来无比重要而庄严的仪式,便也没人在乎到她了。当棺材从她小小的身板上走过时,她是多么希望它掉下来,把自己也带走。心里的绝望一阵一阵的涌起,她突然听到了爸爸的声音。帮着抬棺材的一个叔叔吃饭时酒喝多了,耍起了酒疯,现在爸爸正很生气地跟他吵,强制地把他拉出队伍。
莫小悯远远地看着这个扮演自己的爸爸,爷爷的儿子角色的男人,看到了他这几天为了丧礼忙前忙后,看到了他熟练地应付着各种前来吊丧的客人,看到了他为某些出错的事情而发火,看到他在守灵的时候跪在棺材面前烧纸,唯独没有看到他为自己父亲的离去而掉泪。莫小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这般冷漠无情,不明白,不理解,所以很怨恨。
还是到了最后谢孝的时候,按莫小悯她们村的风俗,家眷是不能跟上去看着棺木下葬的。莫小悯死死的扒住棺材不放,力气大的妈妈和姑妈两个人上前都挣不开。
“我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一堆人围在她身边束手无策。
“小悯!”爸爸朝她吼道。她抬起头看到爸爸,那个1米8的大男人终究还是没忍住泪水。一直在为丧事奔波的爸爸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岁,眼睛里有泪水却不肯轻易让它落下。莫小悯一瞬间就心软了,双手自动松了下来。就跪在地上看着棺材里的爷爷一步步离开自己,永远的离开。
爸爸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往回走,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爸爸张了张嘴,可是又顿住了。
“小悯,你还记得吧,最后你在医院陪爷爷那天他吼了你。”
“嗯。”一想到那天莫小悯更难过了,她和爷爷最后的画面竟是不欢而散。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爷爷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了,所以他才冲你发火,他想让你怨他,不想你那么难过。”爸爸带着颤音说完这番话,一直隐忍的泪水终究是流了下来。那个大男人在那时候终于把失去父亲的悲痛都表现了出来,在自己最亲爱的女儿面前卸下了一切,让女儿知道了,自己跟她一样痛。
莫小悯呆住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看着这个模样的爸爸,莫小悯好像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些什么。爷爷在感应到自己身体状况的情况下对自己发火,即使他心里很不舍这个孙女。爸爸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他不是不忧伤,而是他必须得坚强。妈妈这几天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就怕自己扛不住。所有的人都在照顾莫小悯的感受,而自己只一味地哭泣怨恨。
人,总该受得起自己的那份悲痛,担起自己的担子。无论遇到什么,都该坚强勇敢地往前走。失去了的不代表不在乎,而是搁在心里,继续上路。带着一份爱和一份缅怀上路。
“我们回家吧,爸。”莫小悯扭过头去对爸爸咧开嘴笑了一下。
“嗯,回家。”爸爸用手随便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继续带着莫小悯,坚定地朝家里走去,朝着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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