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心情总归是好的,这个什么也不可以改变的。
已是深秋了。家乡的秋明显比城市里来的快得多了,大多树木已是光秃秃了,唯有几片发黄发黑的叶子很是粘人的搂着树枝,任凭呼呼的西风摇晃着她虚弱的肢体,不肯离去。大概是不想冬天的到来吧!抬头望望四周,远处的山涟,连同白茫茫的雾气,隐隐约约的将这个乡村围在一个大大的“锅里”。这是我娘说的话“她说农村的孩子,只有学着走出这个山窝,以后就不用背着这口“黑锅”了。外面的世界很美!”我娘的那句“很美”,促使我走了这久,这远。
车子在缓缓的行驶着,我依旧感觉到了我是个过客,或者说是个漂泊的人。正是眼前这一层层或墨黑,或棕黄的山,让我感到了踏实。感觉到我有了依靠。感觉到我回到了“怀抱”。田里的小麦探头探脑的向外面的世界眺着,一脸的天真无辜。对,它还不懂什么叫世事。农村的果子总是出奇的多,连这个季节也不忘恩赐点什么给老百姓:红透了得柿子骄傲地峭立在树的巅峰,毫不吝惜的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几片有点发红发黄的柿叶没心没肺的蜷缩着,随着风轻轻摇,便飘飘忽忽的飞向不知名的地方,他们没有方向,没有目标,顺其自然,但也活的很洒脱。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的,偶尔有个穿着臃肿的妇女走过,眼光不忘向车里瞄两下,也许是羡慕吧!继而垂下了头,两手握在一起用嘴呵气取暖,眼眉里藏不住的凄楚或者说是失落。孩子永远什么也不知道,连季节她也无所畏惧。穿着小棉袄在马路上撒着欢,鼻子红通通的,他一定不记得。过往的车辆对他们来说,有点胆怯,又有点向往,不过多半是乐趣。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它从来不需要氛围,不需要铺垫,当然更用不着别人的认同。路边偶尔可见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讨论着,也有些年长的有点耀武扬威的姿势,不过说的也是振振有词的。当然,这样的说谈,是发生在一些男人身上的。女人就不一样了,一大群一大群集在一起,有说有笑,却永远不忘手里的活儿,年龄大点的老太太们颤颤巍巍跟在孙子孙女的后边,唯恐他们摔着了怎么着。也时不时发个楞,或者踮起小脚向远处张望着,眼神里是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让人从来都读不懂,也摸不透。
已是傍晚时分了,我坐上了家里热乎乎的炕头,突然发现很多陈旧的已经泛黄啦的照片放在炕头上。我随手拿了起来,一张从我的手上滑落。照片上:我娘笑容如花地抱着顽皮的弟弟,旁边坐着傻乎乎的我。那年我娘二十八,我不到十岁。一切是那么美好!我娘说她没事了看看。她说“人开始喜欢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老了。”她的这句话说的很不经意,却让我在心里翻了一遍又一遍。我在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在什么也没来得及完成的时候,我娘就四十七了。我突然也意识到她老了。很多东西我们可以去争取,去得到。但是岁月是个比任何东西都残忍的东西。它什么也不顾及,呼哧呼哧地向前奔跑着。
走的那天,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娘送我了。依旧是那条小小的泥泞的山路。
到等车的地方了,我一遍又一遍的让我娘先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就可以。可是她坚持没走。很多年以前,这里一样的小路,路边一样的花草,娘担心我摔着。而很多年后的今天,我担心娘摔着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娘回去路上小心,娘没想到以前一直是她对我说的话今天我却对她说了,我发自内心的关心让她感觉到了窘态。她不好意思的说了声“没事的”,然后将头偏向河对岸的村子。我看不见娘的表情,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关心毫不吝啬的伤害了她,让她感觉到自己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老了。
寒风呼呼地刮着,远处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迷雾里,一点也没有睡醒的意思;近处的小河安安静静地流淌着,一点也不畏惧冬的到来。风掀起了娘的衣领,遮住了她已经爬上皱纹的脸庞。我很想走过去帮她拉拉衣领,但是我没有,我唯恐我的动作让娘感触更多,唯恐失去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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