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姐夫相识那年,姐姐正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时候。已经出落得秀丽端庄的姐姐自然不时被人惦记着。村里情窦初开的少男自然朝这不时张望,多了姐姐六岁的姐夫多了些许的世故,并不一味地像那些村里的小年轻那样献殷勤。一个男人若是如一个女人一样呶呶不休,便让人觉得贫嘴贱舌。而姐夫并不多话,一个不多话的男人就显得意味深长起来,耐人寻味了。那些小年轻自然不是姐夫的对手。更何况姐姐的闺中密友阿青是姐夫的邻居,邻居的阿青在这事里就是《西厢记》里的崔莺莺的丫鬟红娘,《白蛇传》里的小青。
有此红娘的极力撮合,姐姐嫁给姐夫,郎才女貌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婚后姐姐跟着姐夫除了在下一代的染色体缺少“y”有着无尽的缺憾外,尽管生活过得是捉襟见肘,俩人却也郎情妾意,安贫乐道,从不互相埋怨。套上现代的说法那就是:有爱饮水饱。
一结婚姐夫跟他哥哥就分家了。他哥哥在交通部门工作,是捧着金饭碗的少部分人,房子早早地犹如庞然大物矗立着,姐夫分到了一间祖屋如受气的童养媳小鸟依人地靠在旁边。记忆中那是间昏暗的小屋,地板上铺的是红色的方块砖,但就这么一间小屋,地板也被姐姐洗得一尘不染,砖面已经不再光滑,不知道是原来就这样还是被姐姐刷的。每次进去,姐姐都让我脱鞋。
在那间小屋里,经常可以看到姐姐一家互相追逐,笑成一团。那时村里的女人们都在织毛衣出口,姐姐虽然只上了半年的学,但极为聪慧,一学就会。姐姐自己去镇上领取毛线,回来发给村里的女人们织,赚取微薄的差价。姐姐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姐夫就在家帮姐姐煮饭喂鸡。姐夫戏谑姐姐是总指挥,他就是姐姐手中的遥控器。姐姐为了能多赚点钱,常常织到半夜。邻里的一群女人就在我姐夫门口的走廊上排成一条长龙。姐夫时常当着大家的面给姐姐捶背,揉肩。还时不时说俩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姐姐的眼里溢满了幸福。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在物质上受委屈,俩人又承包了果园,手拿教鞭的姐夫晒得比农民还黑。在外甥女盈读高中时姐夫家的房子终于也能与他哥哥的房子比肩而立了。在大家看来,姐夫姐姐就是夫唱妇随的模范夫妻,很是惹人羡慕。
发现姐夫有外遇,是在外甥女盈高考失利的时候。盈集中了父母的优点,出落得太过耀眼,校花的宝座一直稳坐。男生的眼睛本来是黑白分明的,看盈时却是狐狸的尾巴——藏不住了,变成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眼睛里尽是千娇百媚,碧波荡漾。校花要读好书那抗震指数得跟日本房子一样,盈的抗震指数就中国水平国标,名落孙山尽管是预料之中的事,家里还是顿时失去了笑声,这已经是盈第二年参加高考了。
姐夫在家不是长吁短叹就是一脸的凝重,家里建房子还欠着钱,加上盈上学还需昂贵的学费。姐姐每天天没亮就与村里几个经济特困难的女人一起去帮人家割稻子赚钱,晚上则早早地入睡了。
那个晚上,半夜醒来,窗外冷清的月光倾泻在床前,带着微凉的寒意。夜寂静极了,看看空空的枕头,一种难言的落寞包围着姐姐,这种感觉从没有过。想起近日邻里的风言风语,姐姐披上衣服,前往阿青家。
阿青三十多岁就成了寡妇,这个一直让自己心疼得陪着掉泪的姐妹,时不时过去接济的红娘与那个捧起自己脸庞说,这辈子只对她好的男人,如今在屋里浪声笑语,无尽地缠绵悱恻。在如今情人招摇过市、妻子深居简出的时代,姐夫从来一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做派。姐姐一直坚信姐夫绝对是地球的最后一滴清水,世界上的最后一方净土。还有什么可以相信?姐姐就这样死掉一般,呆立在窗户下,任泪水肆意横流。姐姐没有破口大骂,没有冲进去,只是在窗外静听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与自己最为信任的姐妹在屋内男欢女爱。屋内是骄阳似火,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是浓情蜜意,屋外是锥心刺痛。我难以想象姐姐当时是以怎样的一种坚忍能缄默到姐夫从屋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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