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当事的时候,是不方便说的,只有等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已不大紧要了,才能写出来。这篇十年里,只写了两个人,一个或许再也不会见到,另一个已经远在他方,即使读到,也不会太过尴尬,所以才将我与他们的故事说给你们听。
十年前的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彬。她是我初中时的同桌,没有之一,在我心底,她永远是那个年纪里的唯一记忆。
她那时留着一头长发,似乎染过,有些金黄的颜色,点缀在浓密的黑发里,我对于她的印象也就是从那一头披肩的青丝开始的。
记忆里,那是一个夏日末尾的早晨。开学了,初中一年级,在熬过了一个只有沙发和连续剧的暑假后,年幼的我对于即将开始的中学生活,有一种莫名的、未知的憧憬。
学校离家不远,就在父亲工作的大院里,父亲是放心让我自己去的。学校招的大多是石油六公司的子弟,多余的名额就对外招生,赚些赞助费来贴补。学校分为小学和初中两个部分,一年纪到六年级一栋楼,五层;初一、初二、初三一栋楼,四层。两栋楼下边各有一个操场,小学部的是块水泥砌成的空地,长方形,偏北的方向筑了一个一人高的主席台,台上有另一座小台,上面立着旗杆。每到星期一的早晨,我们就堆在这儿唱国歌,听演讲,看些与我们无关的热闹。初中部的操场是两个还算标准的篮球场首尾相接,伴在教学楼旁,算是课间操后舒展身体的空地。两栋楼,两块操场,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亩来地的院子,占地不广,也并不太窄,千来号人挤在里边也都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初中部是一座不高的教学楼,旧式的楼房,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楼不高,上下四层,第一年在一层,第二年在二层,毕业那一年,就到第三层。如果三年还未能毕业,那就继续呆在第三层,想要独占第四层怕是要等你回来教书时才有可能了。四楼有四间教室,从北向南依次是化学实践室,计算机机房,一处已忘记用处的教室,音乐教室。从上到下,整栋楼的布置精简、清晰。楼和操场之间是一条花圃,长长的,从楼的这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两三米宽,栽满了杂草,铺在楼前。楼道上有两处开口,也就是上下所用的楼梯。南边这个和校门同一轴线,走的人最多。南边楼道前的花圃开出一条小道,可容四五人通过,两旁栽着几株藤蔓,枝干从两边延伸,在头顶上连接,长成了一个拱洞,拱圆下遮出一片荫凉。拱洞的天顶不是实心的,这小小的苗圃养不活太粗壮的枝干,自然就生不出浓密的叶子。叶片里不时的会漏下丁点儿的光斑,摇曳生辉。到了夏日的午后,阳光汇成一道一道,照射下来,打在脸上,像是突然融进了另一个世界。张看眼来,我看见了她。
她是外边来的人,戴着一副眼镜,直到今天我都能描绘出眼镜的样式,但却已经模糊了眼镜后面的笑靥。只记得有一件一闪一闪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从明媚的阳光里走了出来。她叫彬,是一个从未在院子里见过的女孩,与那道纯净的阳光一起,穿过藤蔓的繁枝细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记忆里的某些片段已经彻底的消失在逝去的流年里,就仿佛是那个午后,我走进了那个教室,然后我就坐在了她的左手边,和她成了同桌。她不大说话,我也不大说话,最初的几天里,我们只用胳膊交谈。她在桌子中间画了一条线,大概是一人一半的意思。我不注意超过了那条线,她就会用胳膊推一推我,我就收回手来。过不了多久,我又过了线,她又推一推我,我又收回手来。两三天后,她开始不耐烦了,我一过线,她就用笔扎我,我就对她嘟嘴。然后她就瞪我,我的眼睛小,比不过她,但也不愿认输,就这样嘟着。再然后我们就笑了,笑个不停,至于为什么笑,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就这样笑着,笑到快要停的时候,就互相看一眼,然后又笑。我们笑得很小声,比大笑小一点,比微笑大一点,笑得趴在桌上,埋在胳膊里。觉得不想笑了,就抬起头来,看见对方还在嘴边的笑意,又趴下去笑。如此反复,直到前后两排的人凑过来,问我们笑什么,我们不回答,只是继续笑着。直到眼泪都流出来,我才问她,“你笑什么”。她嘟了一嘟嘴,不回答我,我知道,她也不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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