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预知喜欢一个人会持续多久,然而我却能够确定,喜欢容若是一件永恒的事情。
容若有那么多名字,冬郎、成德、性德,可我还是唯独喜欢“容若”这个名字。私下里,于我自己,我喜欢把“容若”二字解为“容颜若水”。这容颜,不仅是他的眉目、他的鼻梁、他的唇齿,也是散发于来自他心底的气质;若水,便如他给我的感觉一样,如水一样温婉的男子。或许,这水于容若来说是咸涩的泪水吧。
每每想到“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这句,心总会微微的疼,仿佛有一双手,在用力地撼动着我的心墙。我甚至能想象得出来他一袭白衣,在一个秋日的黄昏,独自一人立于轩窗前,看着窗外悄然飘落的黄叶,他的唇齿间溢出“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句。彼时,他的眉尖定然紧缩,他的双眸定然透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忧伤。
总觉得,容若的幸福就像指间的流沙。
那一天,青梅竹马的表妹被送入宫。红砖墙,琉璃瓦,一道宫墙,便是千山万水,注定再不能拥有。于是,他便在心里筑起一道无形的墙,仿佛再难有人走入他心里。
然而,作为明珠的长子,他是注定了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的,于是,便有了卢雨婵,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直至后来容若被她柔软的心所折服,他们也算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夫妻了。然而,容若对幸福的拥有总是不能长久,三年后,爱妻卢氏因难产病逝。于是,悼亡词成了容若的一个新的高峰。
说悼亡,颇为欣赏东坡先生那句“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可能是因为苏轼和容若是两类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吧,以至于我总觉得苏轼的悼亡之痛是与容若的悼亡之痛不同的。苏轼的疼来得轰轰烈烈,来得汹涌,而容若的疼来得和缓,宛若是一阵朦胧的笼着忧伤的雾气,渐渐的弥漫,渐渐的消散,在不知不觉间,就洗礼了你的心,然而,的确是疼了,真真切切的疼了。虽然是不同种类的悼亡之痛,可都是他们心里最最真切的思念,没有人可以超越,至少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超越。
沈宛,这个江南的才女 ,点缀了容若的生命。他们相爱相知,因为懂得彼此。由于续弦妻子官氏,沈宛只能做他的妾,然而,她觉得是值得的,因为她爱他,他们终究是可以在一起了。然而,容若却在与自己的斗争中败下阵来。那一年,他三十一岁,因寒疾而殁。他与沈宛在一起,也不过才一年。当他再也握不住留在这个世界的双手,他离开了心爱的沈宛以及她腹中未出世的孩童,他离开了顾贞观,离开了明珠,离开了所有在这个世界与他相关的人。于是,天边陨落了一颗耀眼的星,追随着他的魂魄而去。他让我想起安意如在《陌上花开》中写的一句话:男人,也同样可以红颜薄命。她是在说慕容冲,可是,容若也正如此不是么?
容若的《饮水集》,更取了这句话的意思,“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或许,他心里的疼谁都不懂,谁都没他自己体会得真切。但他又确是把自己裹在那层层的忧郁里,伤己之伤,痛己之痛。因他想要的,是明珠所不能给予的,于是便造就了这么一个带着落魄才子气质的御前侍卫。
读《饮水集》,便找了苏缨的《纳兰词典评》《一生最爱纳兰词》以及安意如的《当时只道是寻常》来看,甚至跑了大半个城市寻觅《纳兰容若词传》这本书。那些携着浓浓的才气的女子,总是能在意外之处给我惊喜。从她们对他的解读中,我更深刻地体会到他内心深处的情感。
读他的词,愈发觉得安意如的博客名“沧海蝴蝶”是与他有关的,因为读他的词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那只在沧海上空盘旋却始终飞不出汪洋大海的蝴蝶,被禁锢在一种深不见底的忧伤里,拼命地扑棱翅膀拼命地飞翔,然而沧海还是在身体下方,没有尽头地蔓延开去。
读他的词,又仿佛是泛舟于江面上,看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胜景,心里却免不了一丝悲哀的惆怅。读他的词,停顿间,总能让我静默无语,像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慢慢的几乎要溢出来一样,黯然神伤,久久的难以释怀。岁月悠然静好,而他却再不能拥抱他想要的一切。因为拥有了,便要失去,这是容若生命中摆脱不了的劫。于是在想,他的成德,是不是“弃尔幼志,顺尔成德”中这个“成德”,而不是“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中的“成德”,不知道法璍大师为他取名时是不是暗示了这层意思。可是容若始终还是个天真的孩子,他不能抛弃他纯真的童心,是不是因为这个,使他未能“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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