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递一张纸给她,沙沙地写:那张照片在哪里?
她打开随身的包,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想那是照片的底片了。
"那张广告在哪里?"我不肯放过。
她想了一想,又从包里取出一个打火机,按了一下,火苗突地一声就上来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能怎样?
门锁转动,阿诺一边唱着粤语歌,一边甩着鞋进来。
一只鞋给他甩到沙发下面,另一只居然跑到了心香的茶杯里。
水翻了一茶几。
我们都太尴尬了。
更奇怪的是阿诺仿佛没有看见他做的好事,居然凑近了嘻嘻诡笑:"谁呀?谁呢?怎不介绍?"
我真希望他那得意的脑袋晃荡着突然掉下来才好,我才不会介意垃圾桶多一点东西……
"我送你出去,再联系。"我狠狠地瞪阿诺一眼,站起来,把茶几上的包递给她。
她却大方地笑,向阿诺伸手道别。
下楼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大方地笑。我送到楼下住脚。
她向我深深地菊躬,然后摸了摸我的脸,无声地笑了。
我被她的举动愣住了,躲也来不及躲。她温润手指滑过我脸庞,好半天回过神来,她已飘然远去。
阿诺站在阳台上监视着,大声笑:"追上去呀!追上去呀!"
气得我捡一块石头就向上掷他。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把他弄死才甘心。
我想,这一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吧?也许今天我可以安眠了--不过我要记得将阿诺手上的钥匙要回来,再不给他猖狂的机会了。
阿诺妖妖地搂着一个艳情女郎来见我。
"她呢?"阿诺向我挤眼,"你把她藏在哪里去了,啊?"他把"啊"字意味深长地拖出尾音。
"看你恶心得!"我拉一拉他绿细格子长裤,"你搞演出呀,花枝招展的。"
阿诺怀中的女孩乐得格格直笑。
"别理他。"阿诺把嘴贴在她耳朵上说,"这人的更年期到了,见不得年轻的。"
我气结,不再理他,靠在沙发上拿遥控器不停地换电视频道。
要是馨香还在,就好了。
去年这个时候,馨香还在和阿诺斗嘴,她总是有办法气得阿诺大叫大嚷,象得了疯牛病一样上窜下跳:"天下哪有你这样毒舌的女人!馨香!你住嘴!我求求你住嘴……"
我嘴角因为思念,浮出一丝微笑。
这样的生活,只有想起馨香,我的日子才会生动活泼。我有好久没有笑过了。
办公室有一只客户送来的微型密封水族瓶,里面有彩色的砂子和两条热带鱼。
它们靠浓缩的氧气珠和其中的微生物维生。一旦氧气全部消耗完毕,它们的命运就是死亡。
我常常对着这两条在玻璃瓶中摇尾的鱼发呆。它们快乐吗,自由吗,思考吗?
我知道我其实就是那一条鱼。
馨香就是我爱情的氧气和营养。什么时候,没有了对馨香的回忆,什么时候失去了对馨香的怀念,我就会窒息的。
所以我的回忆一定要节约一点。
为了长久,我不能一次性地消耗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情感……
一直隔了好多日子,阿诺才明白那个静静的女摄影师,真的只是我的一场偶遇。
"不过没有关系。"他拍拍我的肩,体谅地安慰我,"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我相信。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种好,一定就是再也没有盼望,没有喜悦,没有牵挂的好吧,对我那就是好的极限了。
七月的时候我忽然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邮戳的地址竟然是西藏。那么远的地方,好象都会有时间的空隔似的,远得有一个世纪那样不可测知。
信封里没有字,只有三张底片。
我知道这不是客户的信了。客户不会给一个律师这样的悬念,他们没有心情让我猜谜,他们只关心我给他们法庭上的谜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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