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今天回去她就在你家门口了,哈哈!"阿诺恶意地笑。
我气得扭头掐他。
可是我忘记了他手中的剪刀,那把锋利的剪刀。
知道吗?那以后我的头顶就有了一个缺口。
阿诺向我发誓他会想法为我设计一个发型掩蔽好这个缺口,但我飞也似地逃跑了。我很怕改变,尤其是,阿诺虽然自称本城第一剪,但他手下那些恐怖的新发型我从来没有看懂过……
很多新事物我都不能接受。
阿诺曾说我错过了许多美好。也许他说得对。我是一个太恋旧的人,根深蒂固。
回到家中,我没有等到意料中应该会来的电话。我记得我给了名片给她。
她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不过我有她的资料。她只是一个叫心香的摄影记者。我想这一定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子。没有几个平头整脸的女子肯甘受风霜的,摄影不是一件风雅事。
我靠在桌边整理文件,心不在焉地想,下一步,会是怎样的一步?
我想不到。我的想象力一向就不太好。
不过我还是决定,不管怎样,我要努力维护我的馨香。
馨香不是这个世界的了,她现在,只是天使,只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一连几天我都心不在焉,发传真发错了单位,查资料总是找不到需要的那一行。就是复印,也会把纸的背面放在灯光下。
而和客户谈天,我只会把眼光放在桌上的笔筒上。
"咦,笔筒上也有法院判决书吗?"主任好奇地拿走我的笔筒,不悦地提醒我,"你今天怎么了?会不会不舒服?"
感谢这个世界上有不舒服这样没有法律根据的借口。
我匆忙告假出来。
天气很好,这个城市没有战争的威胁,也没有天灾人祸,超级市场里挤满了以为货品不要钱的人们,而外地人在提着沉重的旅行包东张西望,仿佛找不到人生的落脚点。
我为什么心情低落?呵馨香你在天国看着我么。
我赶到展览馆去。
但展览厅空了,只有雪白的墙壁无辜地包围着我。灯光也暗了,前两天才轰轰烈烈的摄影展,就这样消失。
再无痕迹。
那里的工作人员都很忙,一个一个指手划脚地指挥工人在搬运纸箱,准备下一个主题的展览。是一次他们称之为前卫的雕塑展。
一小团类似于钢丝清洁球的东西从纸箱里面掉出来,披着长发穿着穿孔牛仔裤的艺术家大声嚷嚷:"喂,小心一点,这是艺术,艺术!懂不懂?"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耸耸肩。转头离开。
我是真的不懂艺术。有时候我对这个词很反感。相对法律而言,这个东西没有一点凭证,谁会证明你就是艺术?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赶紧弄一个艺术的帽子。
尤其反感他们习惯从舌尖上溜出来的一个词:震撼。这个词,比"懂吗"更让我好笑。不,我不震撼,但我优雅地活下来了,呵呵……
走了好长一段路我才发觉,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谢天谢地,我没有不舒服,我不会去看医生。
我走到家的时候,天色暗了。
竟不知不觉在街上独自逗留了三个时辰。
时间真的很快呵,一转眼,馨香,你离开这个楼群竟有一年了。而我,却还固执地以为你会在门口,嘟着嘴告诉我又忘记要带钥匙……
我取出钥匙开门,突然一个人影闪过来。
我惊呼,才发现是那个叫作心香的女摄影师。
把她让进门,我不免狐疑。她盗用新闻照片作自己的素材,于我可谓公事,也可谓私事,现在她找上门来,我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我递给她一杯茶,她愣了一愣,弧出一个微笑,并且道谢。
我方才呆住。她道谢用的是手势。
她,只是一个残疾人。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她比划着,指一指自己的红唇,又指一指自己的耳朵。
我这才打量她,真的很漂亮。是一种干净清爽的漂亮。
头顿时大了三倍。我没有和残疾人沟通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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