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往陕中乘什么车呢？乘自己铁路局的列车可以免掉很多麻烦，可列车乘警都是一个队的人。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不想因人为的歧视而影响自己办案的情绪；乘外局的列车吧又没有乘车证……还是按端木汔的办法吧，他决定先乘坐特快到关州，再转乘到陕中……
6次特快列车江门车站了，谷越春找到列车乘警：“班长！我是江汉乘警队乘警，列车发案了，现在要紧急赶到关州……”说着，他拿出“乘警”袖标递给6次特快乘警看，乘警立刻笑嘻嘻地说：“来吧。”谷越春跟着他径直来到软卧车7号包厢，打开车门对谷越春说：“你休息吧，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
“谢谢啊，给你添麻烦了！”谷越春感激地说。
“麻烦什么，都是‘跑车’的乘警，一家人，不要那么客气嘛……”说着，他把门“嘭”地一关，走了。
没想到乘车如此顺利，谷越春躺在铺上，这才感到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谷越春被列车乘警叫醒。“你睡得真香，看来你真是累了，我过来几次你都没醒……”乘警说。
“也真是够呛，”谷越春道，“下车找包四处茫茫往哪儿找？问车站服务员，一问三不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累死累活案件破不了，回来还挨‘扣’……你们这个车肯定好啊，没有案件发生。”
“特快当然好得多，停点少，旅客觉悟高、成分不一样。好了，走，去吃饭。”乘警说。
“吃饭？饭就不吃了，已经够麻烦的了！”谷越春真诚地抱歉道。
“饭一定要吃，不吃饭下去怎么开展工作？都是乘警，知道下车的味儿，……”
“我是真不吃饭……”谷越春再三推辞。
“不要那么客气啦！”乘警一再坚持：“都是三乘一体，他们检车的哪趟车不来三、五个人吃饭？大鱼大肉反正都不要钱。我们乘警难得来一个人，我已经和领班说了，你要不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往下怎么混？”
谷越春只得随着他到餐车。餐桌上已经摆好一双红色筷子，一只玻璃杯里，插着一块卷花餐巾。刚刚坐下来，一为年轻的餐车服务员便端上托盘，往餐桌上摆菜，一边摆一边报菜名：“青椒爆牛肉片，鱿鱼炒里脊丝儿。慢用……”
“你慢慢用吧，我就不陪了，酒就随意啦。”乘警说完，顺便从餐桌上拿出一瓶酒。
受到如此盛情地招待，谷越春不知说什么好。感触最深的还是乘警这份工作，走南闯北，谁也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儿。一旦有事儿，乘警之间不论哪个车、哪个局，都是乘警一家人……
吃完饭，谷越春找厨师领班付款。“这你就看外了啦，”领班说，“江汉看不上南宁人啦！班长知道了还不骂我的人啦……”见领班执意不收，谷越春掏出一元钱指着玻璃橱柜的“凤凰”滤嘴香烟说：“那就请餐车师傅们抽根烟吧……”
列车过关州站道岔，乘警又赶过来送行，谷越春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感激”，“人不亲衣服亲哪！”下车后正好有一趟上海开西宁特快车停靠在站台对面，谷越春迅速和乘警联系，顺利上了软卧车。
“算了，我就到硬卧吧，有个地方躺就行了。”谷越春说。
“哎－”乘警拉长他那莺啾般的吴语说：“侬是小瞧阿拉的啦！在阿拉这趟车，是阿拉说了算……”谷越春暗想：这车“跑”到这份儿上了，也就算“跑”到家了。
谷越春转乘汽车到汉中天都黑了。他准备先熟悉熟悉地形，看看那条“不通公共汽车的石子马路”在哪里，然后找个旅店住下，明天再到机械厂。陕中是历史古迹。当年，蜀国刘备为进取关中、夺取中原，就是在这里激战夏侯渊……谷越春一边走一边回想历史，突然看到一条石子马路远方，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峰。马路两旁没有庄稼，没有村落，没有人群，也没有鸡狗，估计这条路就是刘劲玲所说的通机械厂的路了。正想着，突然一辆快速行驶的大卡车“嘎”地停在他面前，扬起的灰尘四处扩散。谷越春用手扇了扇扑向面前的尘土，不满地朝司机望了望，正想说他两句，不料司机快言快语：“警察同志，上来吧！”谷越春满腹狐疑：“你到哪儿？也不问问我到哪儿，就叫我上来……”
“嗨！不到‘4023’，谁上这条路来啊？”司机爽快地说。“你这位警察同志和别个警察不一样：他们都是站在马路中间，点点一个手指头：指定你马上停下来……”
“师傅工作辛苦啊，看这地儿连个人影儿都不见……”谷越春一边上车一边说。
卡车一路颠簸而行，行了一段路后，两旁都是崇山峻岭，走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一个人影儿……
司机一手掌盘、一手掏出一只烟，用打火机点烟却半天打不着。谷越春后悔自己没买烟，遇到这么好的司机，怎么也得给人家敬根烟哪！看来这不抽烟也有不抽烟的坏处。他急忙把打火机打好火给司机点上。
“谢谢！”司机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谷越春说，“真对不起，我不会抽烟……”
“啊？这不打鸣儿的公鸡有，不抽烟的警察还真少见！咋，‘4023’又发案啦？”
“不，我……看一个朋友。”
卡车在家属大院门口停下，“我就不进去了。”司机说。谷越春跳下车，感激地说：“真谢谢你！如果我们有缘分，下次见到你一定请你喝酒！”。
“你找谁？”见一名警察从车上下来，有人热情地主动问。
“啊，我找‘4023保卫科’。”谷越春说。
“这是家属大院，你走错了。保卫科在那边……我带你去……”军工厂的人就是有觉悟啊，谷越春想。要是这样，这次来的工作应该不难。
只知道跟着他走，谷越春也记不清转了几个弯、走过几栋楼，来到一栋挂着“四O二三保卫科”木牌的楼门口，引路的人说：“到了，同志。”
“谢谢你！”谷越春和他握握手，走进保卫科。
“同志你是……”一个女干部问谷越春。
“啊，我是从江汉来的，想找你们了解一点情况。”谷越春一边说，一边拿出介绍信。
看完介绍信，女干部叫谷越春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脸色阴沉地说：“刘劲波窜到你们江汉了？”看来这里是了解刘劲波的。
“不是江汉，是在多阳列车上。”谷越春说，于是详细介绍了案件情况。
“就为了80元钱，你辗转一千多里路到这个大山区？”女干部惊诧道。
“不是为了钱，80元钱已经还给就旅客。”谷越春说。
“那你们为了什么？”
“为了青年的成长和未来，也为了共和国的明天和希望……”
女干部感动了：“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就是来和贵厂保卫科的领导商量，看看怎么开展工作……我的意见是，看看刘劲波逃回家没有，如果逃回了，请求保卫科和我们一起做工作，劝他投案。如果他没逃回，我想通过刘劲波的父亲刘传德做工作：孩子流窜作案，危害列车和社会治安，家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孩子逃跑了，试图逃避法律的惩罚，我们有责任帮助他、教育他，劝他回头……”谷越春说。
“刘传德是我们军工厂的总工程师，技术权威。所有军工产品设计、制造、出厂等等的关键全靠他一人……工厂对他极为重视。通过他做工作，恐怕很难……”女干部介绍说，“现在天色已晚，我也要下班了。这样吧，我安排你到我们招待所住下，明天早上再说，你看怎样？”
“他是党员吗？”谷越春问。
“是。”女干部回答。
“那就好！”谷越春说。
“我先带你去招待所食堂吃饭。”女干部说，“我们这大山区，不比你们大城市，照顾不好多包涵……”
“哪里！你太客气了，我随便到外面餐馆吃点什么就可以了……”谷越春推辞地说。
“外面餐馆？这里十里八里都是我们军工厂，哪里有什么餐馆？”热情的女干部安排好谷越春餐宿，忙到很晚才自己回家。
夜晚，四处一片漆黑，死一般寂静。谷越春躺在床上酝酿明天的工作思路，得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
山区的早晨彩霞满天，空气清新，使谷越春感到心旷神怡。
保卫科女干部很早就来了。“早啊！昨晚睡得还好吧？”她说。“是叫刘工到我们这里来，还是我们到他那里去？他很忙……”
谷越春想了想说：“还是叫他到我们这里来，是公安机关找他……这样对开展工作有利。”
女干部立即给刘工打电话：“喂，刘工吗……我是保卫科小王……”话筒里的声音很大、很清晰，一旁的谷越春都听得清清楚楚：“嗯？是啊……小王？什么事儿……”
“我们有个情况想找刘工了解一下……”
“了解情况？我很忙，恐怕没时间。我叫冉副工去……”
女干部一时语塞。谷越春急忙对她说：“你给他说：是关于刘劲波的事儿……”
这句话果然奏效。不一会儿，一辆黑亮的“奔驰”停在保卫科门口。“刘工来了！”女干部笑嘻嘻地连忙迎上去。
戴着一副眼镜的刘工大步跨进保卫科，对一旁的谷越春视而不见。“什么事儿，快说。”他一屁股坐在大沙发上，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只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沙发扶手。
“啊，是这样，”女干部指着谷越春对他笑容可掬地说：“这位是江汉铁路公安局的谷干部，想通过刘工了解一下您儿子的情况。他在家吗？”
“了解我儿子的情况？”刘工目光炯炯地盯着女干部傲气凌然地说：“我儿子好像和他们没有业务关系吧！”
谷越春不做声。女干部见状，连忙把谷越春的介绍信递给刘工看，不料谷越春用手按下说：“这介绍信只对组织、不对个人。”这个正常的举动却引起刘工巨大反感：“那好，我只对我们的保卫科，不对任何个人……”
看来似乎僵持了。谷越春脑海飞快闪过历史上刘备智取汉中的故事……看来，这次陕中之战也不能强制“执法”、只能谋略而行。于是，他诚恳地对刘工说：“是这样啊，刘工：我们知道你非常疼爱你儿子刘劲波，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
刘工的态度马上转变了，父子连心哪！“你们知道小波的情况？”他急切地问。
“请听我慢慢说好吗？”谷越春稳住刘工继续说：“我是列车乘警，值乘江汉到西安的列车。这趟列车要经过多阳。你知道，这是个很有名的古城，可那里的治安非常复杂，盗窃、扒窃、掂包、割包……一个比一个厉害……”
“我打个岔啊，”听到这里，刘工急了：“我很忙！你说的那些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
“有关系！”刘工打岔也在谷越春意料之中，他也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我说的情况也不止哪一趟列车、也不止多阳一个车站……知道群众怎么称呼那些盗窃、扒窃吗？叫‘车匪路霸’……”谷越春义正词严越说越激动：“现在我就来说你儿子了：就在我们抓获的那些盗窃、扒窃犯罪分子里就有你儿子刘劲波……”
刘工睁大了眼睛，摘下了眼镜：“他，他现在……”
“我们抓到后对他进行了审查，他也交待了一些情况，态度还是老实的。当时旅客要我们把他捆起来！我说‘青年人谁不走个错路……只要他认识到，我们就欢迎！’……”
刘工静静地听着。谷越春知道：此刻的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儿子的下落。于是他继续说：“我们的善意，却被刘劲波利用了。就在我与列车民警交接时，刘劲波跳车逃跑……”
“跳车逃跑？那他现在……”刘工坐不住了。但片刻后，他镇下来，缓缓地说：“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所以我们就来和保卫科领导以及刘工你一起想办法……”谷越春说。
现在刘工一切全明白了：儿子跑了，安全了，他们就不好过了，所以就来找自己了……于是他傲慢地说：“你们警察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当然会在今后‘打击车匪路霸’的工作中注意发现和抓获在逃的犯罪分子。其中也包括刘劲波：因为他已经够上立案了。”谷越春说。“现在刘劲波身上一无分文，也没粮票。可他在外面要吃，要喝，要睡……钱从哪来？一个是你寄；一个就是再去偷，去抢，去骗，去割……如果是这样，请你想想他的下场……”这时的刘工坐不住了，“忽”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你要我做什么？”
“请你给我们写一份材料：一、刘劲波最近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离开家，离开家时身上有多少钱、粮，他要什么地方去；二、最近和家里联系过没有？联系时他在什么地方；三、如果他再与家里联系、或者他已经回家，作为家长应立即与保卫科或《宝鸟车站公安所》联系……”谷越春详尽地说。刘工不做声了：这不是在敦促我吗？观察到他的脸色，谷越春明白他的思想在斗争。“你是国家干部，共产党员，”谷越春说，“国家干部有国家干部的原则、共产党员有共产党员的党性……”
“要不要我给你拿张纸啊刘工……”保卫科女干部笑嘻嘻地问。
刘工仍不做声。谷越春见他顾虑重重，大声地说：“我们是在挽救你儿子啊，同志！你怎么就意会不到？连刘劲玲都央求我们‘帮帮我的弟弟’！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原则、立场，你一个共产党员的党性到哪里去了？”
刘工终于拿起了笔……就在谷越春返回江汉的列车上，乘警告诉他：“刘劲波已回家，是他爸爸亲自给宝鸟车站公安所打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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