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胡同口的小幼儿园门前一派热闹景象,可能是有啥活动吧,院里一排排小桌子搭起了一个小舞台,舞台两侧是两个大音箱,一曲熟悉的童谣从里面水一样流出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曾经,这样的童谣是我哄儿子的法宝。那时,刚学会走路的小家伙除了睡觉一时也闲不住,好端端一个屋子转眼就被他鼓捣得如同刚打完世界大战的战场。让他静下来的办法只有三个:吃东西、看广告、听歌谣。那时数字技术远没有现在发达,家里放歌谣的工具是一个当时还算比较奢侈的双卡录音机,而歌谣都来自那一盘盘花花绿绿的磁带。放歌谣是很有些技术含量的,最好能掌握每首歌在磁带中的具体位置,刚开始我做不到,但架不住苦练,熟能生巧,快进键一按一停大致就能找到儿子喜欢的那首。儿子听歌谣时那专注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发笑:两只大眼睛紧盯着录音机,手里的玩具散落在地上,一只手指伸进嘴里,几滴口水顺着指缝悄然流下。有时他也会随着歌谣的节奏摇头晃屁股地扭来扭去,小脸上表情丰富,嘴里哼哼唧唧,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如今儿子已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平日里话不多,满脸一副胸怀世界忧国忧民的样子,童年的天真、顽皮在他身上已难觅踪影,有时我真想问他一句:“还记得那时的歌谣吗?”
我不知道儿子的答案是什么,反正我小时候听到的那些歌谣大部分都忘了。那些歌谣几乎都是太姥姥说给我听的。那时,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当民办教师,平日里都是太姥姥照看我。太姥姥腿脚不灵,走路很慢,但只要我一跑,她就会踮起一双小脚,弓着背,嘴里不停地喊着我的小名,小跑着追我,我时不时停下来看她追我的样子,冲她笑,周围的人也笑,她追上我,总会把我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打我的屁股轻声呵斥。更多的时候,太姥姥给我讲故事说歌谣。比如早晨我不起床,她会坐在我旁边,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唱到:“天明不起,能睡多时,人老不死,能活几时……”“不起”说的是我,“不死”说的是她自己吗?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的眼神是那样的平和、安详——当然或许还有恐惧,但我相信她恐惧的大概不是死,她是舍不得离开我们。然而她离开的时刻已经不远。我七岁时,她中风不能再照看我了,当我背起书包成为一名光荣的小学生的时候,她永远离开了我们。
几年前的一个清明,我去给她扫墓,荒草丛生的坟头边,斑驳的墓碑前,我静静肃立,太姥姥慈祥的面容隐隐浮现,她教给我的一些歌谣又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叽里咕噜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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