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淅淅沥沥的春雨，潮湿的味道从帘缝透进来。脚边的猫咪伸伸脖子，打个哈欠，去扑捉帘子下边随风飘摆的穗子。几只小飞虫嗡嗡地飞过来，围着竹帘打转，一只飞虫收拢了翅膀，在帘缝上缓缓地爬行。

我坐在一条窄窄的长凳上，眯着眼透过帘逢往外看，帘外的世界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像一张被淋湿的重墨画。春雨仿佛一支蘸满湿意和颜色的画笔在视线里肆意涂抹。我的心情也随之湿答答的，把所有的雀跃都压抑在心底，多想像那只无畏的飞虫冲破这绵绵春雨，飞抵那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田野。

满园春色不敌一帘幽梦，隔在现实和回忆之间的不过是一卷薄薄的竹帘。

有多少个桃红柳绿的春天都被遗忘，只记得那一场绵绵的春雨，覆盖了枯黄一冬的原野。被困在屋子里的孩子，搬一个小板凳，捧一卷书在门前漫读，封面上是一双飞燕，几行垂柳。屋檐下的滴水无休止地落下来，拉出一条条绵延的水线，水溅在门前的青砖上，从帘底窜进来，打在黑漆门扇上，湮润了水泥地面，像是宣纸上不断扩散的墨迹，勾勒出一团不明所以的痕迹。帘脚随风拍打着门框，吧嗒吧嗒，就像记忆里的时光一格一格地跳跃。屋子里不时响起细密的嗒嗒声，那是母亲借着窗口的微光，在缝纫机上忙碌。

间或有人掀开门帘进来，带进一团湿漉漉的潮气，摘下雨衣草帽随手挂在门上，滴答地淌着水滴。孩子隔着帘听着雨声，忍不住掀开帘子，把手伸出去，看着雨水在掌心绽开一朵朵水花。随着指尖那一丝凉意涌上心头的，是雨后一地青翠的庭院。

春雨贵如油。当庄户人家摘下门帘，春色就姗姗落在枝头，一收门帘间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就这样开始了。

那天母亲看着我收门帘，想搭把手却帮不上忙，叹息地说：“我老了，连个门帘子也摘不下来了。”

老了么，我的脚步顿了一下，看着手中卷成一束的门帘，嫩黄的竹片已褪成了深褐，布边也脏得看不出原色了。那些挂门帘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可帘后走出来的人已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

门帘外的季节变换着，朦胧成一张张褪色的明信片。多年以后，我把一摞旧门帘放进箱底，帘后的人儿也许忘记了一帘春雨，却始终忘不掉那一卷门帘以及帘外的那一抹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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