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雅赋网 > 短篇美文 > 短篇小说 > 正文

万能钥匙

时间:2016-09-14  阅读:578  作者:纸裳月

陈川与女友恋爱三年,几天前和她大吵一架。

冲动过后无处可去,想到有个旅行社跑腿的老朋友,只能恳请去他那留住几晚,好友支支吾吾,没立即答应,知他有难处,陈川也不再为难。

两人几年未见,好友毕竟也是有家室的人,不比从前。

随即与好友话些家常,言谈中好友告诉他,陈教授两夫妇明日外出青岛旅游散心。一番下来,好友原意开解他也变成二人互诉肝苦,生活不易。

夏季是旅游旺季,电话滴零零响个不停,旅行社人手不够,好友也不得闲,聊不上两句,便被分配到某某地拿材料。

本来是让好友收留几日,目的也没达到,也不必掏空脑子想些陈年旧事再来勾起些多年前的喜怒哀乐刺激神经,以期唤醒些往日情分。

眼睛永远朝前看,日子还要照样过,如今生活节奏那样快,哪里还留得出一丝空隙让你有时间缅怀一下过去的光阴。

谁都不想提醒自己,今年又比去年老了一岁。

陈川借口有事,匆匆与好友道别。临走前瞥了眼铺满一桌子的A4纸,最顶上一张,是陈氏夫妇的登记表格。

盯住粗黑字体印下的地址一栏:

徐州市泉山区三环南路盛德小区一号楼一单元102

他慢慢咀嚼,细细品味,一个字一个字记在脑子里,清晰无比。

出了门坐上的车。

清一色灰色的高耸建筑物,排排的列着,入眼都是大面积的绿景,沿线绿化全部完成,已经建成绿色生活区。北面还有道天然的屏障小河蜿蜒流过。一座大型喷泉闪着波光盈盈,前方是块深色高立的巨石,烫金的大字在光下一闪:盛德小区。

不愧是高档小区,陈教授也算得上有钱人。

他突然想起离开与女友居住的出租房院子前歪脖的大柳树拖着及地的柳叶条,院前破旧的发黄的白色小拱桥,还有门口堵塞住的小河,或许都算不得河了,只能说的上是夏日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污水沟。

陈川蹲守在陈氏夫妇的小区有大半日了,头顶上的大太阳毒辣辣地,踩在柏油路面上都觉得热度灼的脚底板阵阵浪潮。来往的人一人一把小巧的遮阳伞,男的,女的,都在白日里寻找着一丝阴影,好让自己喘口气。

随着日头的升高,远远的保安室里玻璃门紧闭着,就没瞧见里面的男人出来过。透过玻璃,男人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壁上挂着的空调机正对着桌子方向,吹得百褶窗帘簌啦啦的抖动。

也许是吹得冷了些,冻得他一激灵撑开了眼,眼珠随意的转动,示意性的观察下周围,男人头一偏,瞧见徘徊在小区外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陈川来回的走动着,习惯性的一抬眼,那男人居然醒了,往这看——

他在看什么?

看我?

不不不!不能让他注意到我——

他两手无措,下意识缩进裤兜。摸到一把冰凉的钥匙,一张稍硬的纸,带尖的头猛地刺进肉中,一下子冷静下来。

另一只裤兜沉甸甸的,是用来通讯的工具。对!我还有手机!

还有什么能比手机掩饰住自己内心情绪更好的办法呢,人人都那么做。

掏出手机,假装看时间,两眼四处瞄动,稍微带两下跺脚,如果能让他戴上眼镜瞧见我脸上的着急,那更妙了。

他得让那男人觉得他是在等人,卖力的表演,无声地盼望着他早早的去继续睡他的觉。

他不能抬头确认男人是否在看他,否则,他就坐实了男人心里给他定下的罪名。

现在,他等不到人需要生气地离开,不再与这火辣辣的阳光对峙。

他往前一直走,拐个弯,看不见盛德的大门了。

没关系,这不影响他的目的。

眼前再走两步,就是来往公交必停的站点。许多人在这等着,观察着,他在这里,只是最普通的一位乘客。来往的车辆一波又一波,不会有人瞧出他的不对劲,或许刚刚弄清他的眉眼,下一刻,就会被车辆载走,不再相见。

他看到站点上有了顶,有了座,只差四面墙壁把人牢牢地圈在里面,就算是个房子了。今晚他就要在这房子里好好的休息一番,明日他就能回家了。

他前一夜压根没好好睡过,如今想好了出路,安下心来。坐在长长的木质等候椅上,靠着滚动着的打着广告的公布栏,沉沉的睡着了。

“快来,跟我来!”一只手牵着他的手,转过一张布满喜悦的笑脸,“你的爸爸妈妈来了?”

他一把甩出牵着他的手,“你胡说!”

眼前的长着一头自来卷黑发的小男孩睁着不谙世故的眼睛,黑黑的,滴溜溜的朝着他。

“是真的,我都瞧见了!鼻子上都挂着金框子的眼镜,跟院长说着话呢!”

他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地面,不说话。

他的爸妈从不带眼镜,更别提金框子的了。

“哎?又不理我!我可没说谎!他们嘴里都说着你的名呢——”小男孩又凑上前来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一副“你瞧我的眼睛!”真的没说谎的神情。

“我的爸爸妈妈都被烧成了灰,装在坛子里,我亲手埋到地下去的——”他拗不过眼前缠着他的人,低低地说,手指甲嵌到肉里面,紧紧地攥着不松手。

小男孩没说错,孤儿院的院长亲自接来了他的父母,一对带着金框子的眼镜的夫妇。

“今天起,你就是我们陈家的儿子,我们会给你最好的!”

夫妇打开门锁,咔嚓嚓。

他眼前的房间大,屋顶又高,只有正中一盏明亮的吊灯远远照上来,房间整个像只笨重的大水缸,装满了许久没换的冷水。窗帘是蓝色的,桌布是蓝色的,地面是白色的,看起来永远是清清冷冷。杯子,椅子,桌子……一切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夫妇对他非常的好,最好的饭菜,最好的学校,最好的房间,他与他真正的爸妈在一起时从未体验过的,他们通通给他。

不不不!

他们是有阴谋的!

这么不计回报的精心准备,这么大费心力,爸妈都做不到!

他们也有给不了他的,比如,某一天,他突然感动了,被他们待他有如亲生的无私感动了,他坐在他们的桌边,想与他们分享他学校里的快乐,想和他们讲述他的心情,他们挥着手让他去学习,自顾自地抱着他们的某某研究,论某某现象的报告。

没多久,他发现了,他们露馅了。

他们的阴谋逐渐显现。

他们给他规定,陈家的儿子必须学习名列前茅,他必须时时刻刻的学习,他的勤奋必须足够弥补智商上的不足,年级第一成了必须。陈家的儿子必须学会乐器,他不是艺术家,他没有那个天分,他必须告诉他们,补习的老师拯救不了他。陈家的儿子必须身强体壮,体育优异……

陈家的儿子必须做到这些,否则他就不是陈家的儿子。

他发现他们的阴谋了,他们在制造机器,制造一个最好的陈家儿子。而他只想做他父母的儿子,他不符合。

终于有一天,他冲出家门,自我淘汰。

缓缓地,他睁开了眼,梦醒了。

满眼是星星点点的灯火,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马路上来回的车辆急急地奔跑着,开着照明灯,催促着前面的车辆快点,快点,再快点,大概是着急着回家,早早钻进男人女人的怀抱。

已经半夜,黎明也快了。

等到他再睁开眼时,身上黏腻腻的汗水已被蒸干了。天还没有大亮,东方才开始发白,黑色的天空渐渐在褪色,空气里还充满着夜的香气。

环卫工人们也挥舞着扫帚,登场了。他们得在人们睁眼前收拾好前一日的狼藉,为他们时时刻刻准备崭新的一天。

他也该准备准备,他要回家了。

等了一会。

一对夫妇出现在他的眼前,带着眼镜,一眼瞧出来,是陈教授夫妇俩。清晨有些微凉,夫妇俩穿着外套,陈教授身材中等,一派斯文,手上拎着旅行箱,女人挽着陈教授的手,夫妇恩爱。

他大大方方地打量他们。

那对夫妇在这众人还在被窝酣睡的清晨看见一个青年站在站台等车,风尘仆仆,难免多看了两眼。

他想让他们瞧见他的脸?

不不不!

他来这——可不是想与他们相见,让他们瞧见他的脸,他只是想确认他们走了,他好回家。

他一点都不愿与他们面对面。

即使像这样的早晨,即使他带着蓝色的口罩,即使鸭舌帽压着他的眼睛。

他要感谢这来往的车辆,这冒着滚滚黑烟的尾气,这满天空灰蒙蒙的雾霾天气,让他在人群中理所当然的戴上口罩,一丝怀疑也没有,光明正大的避免与他们相见。

幸好——

还没等他们抬起箱子,走上站台,一辆的车停下,载起夫妇俩,扬长而去。

顺利地走进盛德小区,昨日里保安室的男人还在酣睡,估计等待着梦醒之后再在自己的审判下找到可疑的人物。

一单元102——

他嘴里默念着刻在脑子里的字,依旧清楚。

很好找,不必爬楼,再往上一些也不碍事,有了电梯也是几十秒的事。

站定在一扇门前,门上有编号

——102

他犹豫着伸进口袋,摩挲着口袋中的钥匙,连带着昨日里戳伤他的手的尖尖的角的锡箔纸一并掏出来。这是他的全部身家了。

他想到梦中从家中逃出来,想到那夜与女友的争吵,脑子里一阵翻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打的天翻地覆,胜利的一方占据山地。

终于下定了决心。

钥匙并着金黄色的锡箔纸缓缓地插入那幽黑狭小的洞孔里。

“咔嚓”深灰色漆的铁门缓缓打开了。

推开门,客厅中透过窗帘洒满了淡红色的阳光,晒在地板上,屋里刚刚走掉两个赶着出门的人,总显得有些凌乱。

因为是夏天,少了厚重的颜色,多了些清凉。客厅内不多的几件桃花木雕中式家具,墙上疏疏落落挂着几张名人书画。

客厅南面是餐厅,之间只有一个细长瓶身半人高的白色花瓶插着一支不知名的花朵做为与客厅的间隔,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长茎的花,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再往里去,是两间卧室,掩着门。

夫妇俩有间书房,整整齐齐的列着各类的书,古今中外,各门各类,他看到这些,那些整日里埋头书本,奋命追赶,昏黄灯光的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扑面而来,他头疼欲裂,瞥见那门口摆放的鸭拓草,蓝白色的小花像针尖上的露水才让他心情平缓了些。

回到了家中,他熟练地走进浴室,洁白透亮的地砖,浴缸,毛巾,洗发露……一应俱全。

他享受这一刻的宁静,舒适,洗去昨夜的更深露重。

浸泡在水中,温柔的,温暖的,包裹着他的全身,全身的毛细孔舒展开,尽情地与它相拥。

一番美妙的共舞之后,从柜中翻出件衬衫套上,满意的憩在沙发上,等着空调的风将头发细细的吹干。

这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

果然还是回到家最好啊——

他瞥见椅子上挂着的深色t恤,地上的几缕发丝,垃圾桶的垃圾满满地将要溢出来,眉头一皱。

“这俩老家伙,出门几天也不知道好好清理了再出门……”

无奈地挣扎着起身,他决定好好清理一番这个家。

抱起床上堆着的脏衣服,床底掩住的袜子,嗯……还有床单,也该洗洗了,一股脑子全扔进洗衣机里,让它们自己转动。

他突然想起跟了自己三年的女人,她现在应该正抬着大铁盆在院中用他摩挲着都有点拉手的手,一手按住衣服,一手挥动,大力地揉搓着发黄的白裙子。

他有些后悔,说到底,是他对不起她。没有给她想要的生活,只得让她跟着他辛苦的蜗居在几十平米的出租房里,辛苦的挨日子。

若是他有体面地,正当地工作,她是不是也过得开心些,不必为柴米油盐辛苦奔波,到底是他没有本事。

不过,今天他回家了,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卫生间的洗衣机嗡嗡地响着,辛勤的劳动着。

他闭着眼睛幻想着他今后的生活,几百平米的房子,雪亮的家具,女人系着围裙转过头笑着对他说话……

“叮”的一声,房间一下子昏沉的跟早晨进入的样子一般无二,洗衣机的声音戛然而止,空调也嗡嗡地慢慢消散掉声音,甚至连隔壁施工的机器声也一下子消失了。

停电了——

知道是停电,也就不着急了。城市里施工这么频繁,夏天这么热,空调一刻也不停歇,这儿要用电,那儿也要用电,哪里够。就是他那只开着小风扇徐徐扇着的小房子也常常一片黑暗。他索性闭上眼睛,好好休养生息,好有足够的精力去哄那与他争吵还没消气的女人。

他已经做了个决定。

哐——哐——哐,敲门声用力的捶打着。

什么人?

陈川犹如惊弓之鸟,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一手拿起扔在桌上的蓝色口罩。

不该是夫妇俩,他们才走,怎的会回来?即使回来,也不该是用这般粗暴的手段开门。

他可不想在家中与他们碰个正着——

他缓缓提步,慢慢踱到门前。

还在敲门,紫色的铁门一颤一颤地,他小心翼翼地凑近猫眼,一只眼睛眯着。

一张干瘦的皮肤松弛着的枯黄长脸在眼前放大,往前凸,整个脸变形扭曲着。

不是夫妇俩。

陈川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低头理了理衣服,还算整洁,刚才的慌张消失的无影无踪。

打开门,门外一个老汉灰头土脸,满头大汗。看见开门的人后,一怔,有些惊疑。

“您是?”不待老汉反应过来,抢先问出声,“有什么事吗?”

老汉还在思索中,忽然眼睛一亮,细细地打量起陈川来,“你就是陈教授常年在外的儿子?”

陈川反应过来,急急地点头,“您知道我?”

“呀——这么些年也没瞧见你回来,这还算头一回见着。”

哦?这个常年在外的儿子——是不想做陈家的儿子,被逼着逃了出去的?

我瞥见电视机旁的柜子上,显眼的摆放着一张照片,一家三口,均带着眼镜,书香世家,照片里看起来其乐融融。

客厅里昏暗,一切看得又不似那么真切。

“你有什么事吗?”陈川有些不善于与别人打交道,只想早早打发掉这个老汉,“我爸妈去青岛旅游了,一早就出门了。您要有事,我得回头给他们说了。”

“不——这就不用了,也就是小事,我家的煤气点不着火,想朝你这借个火。”可能是看出他的不耐,老汉又补充道,“一会就给你送过来。”

老汉得了火机,又转身进入对面101房间。

陈川倚在门沿上,看这只隔了一个过道的房间,明明只隔了一扇门,却是不同的世界。在那里,你过着你的生活,我过着我的生活,除非有了难处,谁也不肯跨过这短短的一米。等到难处解决,大家又相互关上门,斩断联系,各自过各自的。

瞧,你连我的脸都未瞧过呢!

陈川接过递来的火机,客套地隔着口罩回道:“不用谢,应该的!”

“砰”的关上门。

他循着昏暗的房间,走到深色的窗帘下,手一抬,“哗”的一声深色的窗帘将玻璃罩地严严实实。

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切都静悄悄的,鼻尖有厨房飘散来的淡淡的花香,毛孔一粒粒的缩紧。

他依着记忆,摸索着重新坐到沙发上。

掀开打火机的盖子,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没看清楚牌子,凑到鼻尖,一股浓郁的烟草味扑鼻而来,是好烟。

“咔嚓”打亮火机,火苗子在黑暗中左右晃动,不着急点烟,盯着火苗看,红,又带着明黄的光,在黑暗中照亮了桌椅,倒影也在地面上晃动,人的倒影却满满当当的铺满了整个墙壁。

不再戏弄,将烟头凑近火苗最炽热的地方。“刺啦”烟头点着了,烟头纸在火苗的灼烫下往后一缩,变短,变红,变灰。

陈川凑上嘴,深深地吸一口,鼻中,脑中,盘旋着昏昏沉沉的烟雾,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有些呛人。

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亮着,发着红光。

他的手夹住烟身,手臂垂在沙发扶手上,身子调整成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就着沙发斜斜地躺了下来。

屋子里烟雾缭绕,他有些闹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亲爱的,你瞧隔壁春妹生的孩子真好看!”女人挽着他的手,凑上身子往他身边挨,“你看到了吧?”

“嗯——是挺好看的!”拍拖三年,女人今日有些反常,平日里可不怎么像今日一般黏上来,随意敷衍道。

“好看又不是我们自己的!”女人甩开他的手臂,转过头。

“刚刚不是你说好看的!”女人就是奇怪,明明是顺着她的话说的,这哪里来的无名火,“这会子又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女人半侧过身子,幽幽怨怨地看着他。

——我上哪门子的心,这哪里对那里的话,完全弄不清她想要我说些什么。

陈川真的是弄不明白,也不搭理她。听说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就有相应的奇怪反应。女人性子粗,不理她一阵,自己又会憋不住哇哇地说一大堆。

空气里弥漫着寂静地味道,一个坐在床头,一个躺在床上,谁也不搭理谁。过了好一会,陈川转过头看向女人,女人抿着嘴不说话,眼睛里泪光闪闪,这是谁招惹的她,她要这般任着性子。

他看女人铁了心不与他说话,心也软下来,准备不管什么,都是自己的错,先认下来。

陈川翻身坐起来,一把扑倒女人,亲亲小嘴,裂开嘴求饶:“宝贝,我错了!别人家的小孩好看,咱也生一个自己的。”说完就要解女人的胸前扣子,“咱不闹了!”

“陈川!”女人歪过头,一把把身上的陈川推向一边,愤怒的指着他,“你看看你多大了!到底你与我,谁在闹!”

这一场战争来的莫名其妙,陈川有些懵,歪在一边,看着女人瞪红了双眼。

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出那些话,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看到他吃惊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女人终于软下声音,开了口。

“我怀孕了,今天身子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出来了的——”

如果说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使得陈川吃惊不已,那么这句软声软语,却震得他一下子喉咙堵塞,好似有个东西卡在那里,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脑子里嗡嗡地响,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一片金黄,身子堪堪地往后要仰。

“不不不!你不能要他!我们还要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怎么也控制不了。

“他生出来住在哪里,这几十平米的家塞不下他……”

“他还需买奶粉,现在奶粉那么贵,我们买不起的……”

“等他大了,还要上学,这也得要钱,哪样都得要钱……”

“现在,我们要不起他,你得相信我,我们再等等……”

“再等等,等日子好过了些,我们再考虑,好不好?”

他一声声的,近似在解释,解释给女人听,也像是解释给自己听,最后近乎在哀求女人。

女人在床边一个劲地哭,随着他的话,眼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掉,眼前的男人不要,她能怎么办——

她作为母亲,她要竭尽全力的争取,哪怕是哭,是闹,得让他接受,她不能腹中的孩子就在这只言片语创建起来的困难中被扼杀,她也不能任性地生下孩子,让孩子在未出生之前就是个没有父亲的。

“你这是想杀了这孩子!杀了我!”女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角落的餐桌上走去,伸手挥落摞起的碗碟。

“哐啷——哐啷——哐啷——”一连串碗碟碎裂的声音砸在地上。

女人试图用这清脆的声音叫这糊涂的男人清醒过来,担当他的责任。

“不不不!你相信我!我这是为你好,为了我们大家!”他也跟着爬起来,走到女人身边,试图搂住女人,让女人安稳下来。

“不——你这是认定了不想要他!”女人一手指着门外,一手推开抱着他的男人,颤抖着,“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的孩子我自己来管!”

女人瑟缩着滑坐在地上,头发散乱披在肩上,一手抚着肚子,一边拼命地抑制住脸上流下的液体,止也止不住。

烟味更浓了,熏得他眼泪都留了下来,嘴里被呛得一个劲地咳嗽。

烟吸到末尾了,眼看那点红光就要熄灭了。

他决定了,要下这个孩子。

今天过后,他就去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他要给孩子创建一个家,属于他自己的,一个真正的家。

他伸手摸出口袋里的钥匙,冰凉凉的,到底什么金属才能制造出这般冰凉,再往里摸到一张薄薄的,尖尖的角的锡箔纸,二者缺一不可,这是真正的万能钥匙。

带着他的老本行的家伙什,穿梭一家又一家,他要用每一个他的家创建一个他真正的家。

他已经准备好了。

“叮——”

来电了——

电视里放着新闻,最近小偷猖獗,犯罪手法越来越高明,只需一把钥匙模板和一片小小的锡箔纸就能在几秒内轻易地打开一扇门。

相关专题:钥匙 女人 夫妇 儿子

赞(1
猜你喜欢

阅读感言

欢迎评论,感谢支持!
文章推荐
深度阅读
短文短篇心情短文精美短文短文摘抄英语美文青年文摘读者文摘杂文精选短篇小说短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