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男人都去山的那一边叼票子了,一走就是小半年。家里的娘们嚷着叫汉子们回来,又心疼几百块钱的路费,耽误几个班又是几百,里外里千把来块钱。咬咬牙,挺挺吧,过年再回吧,省个钱够老婆孩子一年吃肉吃不清。
留下的清一色娘们儿。扯够了东家长李家短,骂够了肥的流油的王八蛋,骚够了腥气满街的小黄段,想起了也不能每天守着锅灶庄稼地转,听说镇上开了一个楼盘,活胳膊活腿的都要,搬砖和泥,跟自家垒猪圈茅房一样。咱去试试?自己挣个钱花的多气势!跟外地的男人商量,那边嗓子只冒火,细手细脚还想动钢筋洋灰,小心呐,跳到了男人堆里,他们的人眼睛带钩子!
几千里地,他们够不着管。花花绿绿的衣裳飘扬在工地里,很扎眼,虽然溅上花花点点的泥,还是让许多带安全帽们眯起眼睛贪婪的看。怕啥,咱不做亏心事,不怕你带钩的眼。却心里慌慌的,看哪一个都像自家的男人,粗重的喘息,暴露的青筋,嘴里飘出呛人的烟味和酒香,还有那些骂出的脏话,听着干过瘾。
三妹子更想听他们讲露骨直白的荤话,晚上睡不着就想男人在家的日子。虽说奶了两个孩子,胸前总是涨涨的紧,弯腰时候总担心跳出白花花的小兔子。那些帯钩子的眼伸得好长,拐着弯也能找到自己的影子。但三妹有自己的老主意,一定得有定力,不能让村里人戳脊梁骨,不能让远方的男人戴绿帽子。自己的搭档就和这伙色迷迷的眼睛不同,没有钩子,嘴巴倒像是钩子,天南海北、花花世界的事情直冲着三妹一个人讲,直钩的三妹眼神变直了,特别是他脖子里经常围着汗津津的白毛巾,摇摆晃动的汗味直冲三妹子鼻孔,多像自家男人身上的味儿,眼巴巴的有了望想。三妹子看着白毛巾,竟然忘了手里还拿着铁钎。想着,竟走了神,手里的铁锹一下子扎在脚面上,疼地厉害。
“三妹子,我背你去镇子上药。”
三妹子瞧四周,各人都忙着手里的活。三妹子想,要是开始看仓库怎么也不会挂了彩、见了红。其实最早那个工头最早让她挑这里最清闲的活儿,正领着她进了黑洞洞的库房,工头的眼睛钩子一样深入到她的领口了。三妹子怕了,这钩子太瘆人,她怕自己的衣裳被那锋利的钩子划下来。还是在白花花的太阳底下吧,比仓库亮堂。出来的时候,工头眼里的钩子不见了,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想去仓库,随时找我,给你丢着哩!”
其实,三妹子想,钩子再厉害,他钩的是衣裳,不会钩住皮肉吧!就是钩住屁股蛋儿、大腿跟,也不会太疼,以前巴掌大的䦆头锛到小腿也不过流一滩血。隐隐地,三妹子心里悔悔的,整日在仓库里不怕风吹日晒,还有那带着灼热令人窒息的钩子,哎……脚上的血染红了白惨惨的沙土,白毛巾一把抱住三妹的腰,像是背着一个棉花被子,轻飘飘的的走了。
没人指指点点。同三妹同来的两个女人早不做流大汗的苦力了,据说是被工头“罩”着,做着看仓库的美差,一个白班,一个夜班,穿的比在家还艳,用的口红能顶三妹子半月工资。三妹子看不起她们,她们不怕工头眼里的钩子。要是三妹想去仓库,轮不上她们俩,三妹的脸蛋比她们白嫩的多。
搭档白毛巾的汗味让三妹子有些恍惚了。年前,她和男人在家喝了酒,撒娇的让他背着转圈,这肩膀厚实的心里觉得烫贴,粗硬的头发里还有土粒……多想在多多享受一会儿啊,可惜小诊所就是一只烟的功夫。
三妹在家歇了三天。皮外伤,说好就罗利了。白毛巾搭档买了奶和鸡蛋,让镇上伙房的师傅送来,说是工伤福利,还要约三妹子去外地散心。三妹子没心情,电视里的新闻让她闹心。一伙打工的男人女,三三两两组成了临时夫妻,说话的都看不见眼睛,那嘴巴,那腔调,多像村里的那谁,他媳妇不就在镇上工地看仓库吗?
三妹子想起了那带钩子的眼睛。自己男人在几千里之外会不会也是那样,眼睛的钩子钩遍那片地儿?还是有白毛巾搭档那张带钩的嘴?
三妹子没等好利索就来工地了,还和她的白毛巾搭档。三妹子的眼有些迷离,白毛巾晃晃悠悠牵着她躁动的喉咙。
几天后一个中午,快收工了,三妹子瞅了白毛巾一眼,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白毛巾搭档又揽住腰,三妹子说,我头晕。搭档背起来就往外走,还没到诊所,三妹子说,我的毛病这里看不了,打车去县城。白毛巾搭档扭过脸,咋不行这里。三妹子狠狠地拧了他的脖子,这里熟人多,快打车!(河北内邱中学刘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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