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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伤,永远没有终点

时间:2016-01-05  阅读:621  作者:柴蛋。

深夜十二点,一片寂静,父亲接了通电话,穿了衣服出了门,母亲正睡得香。

走了好些路,一座高高的铁架桥边,隐隐约约地,父亲看到一个身影,靠在栏杆上,顿了顿足,听到人的哭声,断断续续地。稍走进了些,确定那人就是方才拨电话给他的男人,他们是好朋友。听他正哭得伤心,父亲没有靠近,在离他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了脚步,关了手电筒。夜,一静再静,冷风嗖嗖吹过,透着厚厚的冰面,听得到河水的流淌声,很急。父亲一直没有做声,任凭身边的那个人,在风里哭得撕心裂肺。他,和他,他们都是男人。

时间静静流淌,伴着温柔的夜色。他抽出一支烟,点起,在风里吐着烟雾,时不时转过脸看看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还是一直伫立在那个点,纹丝不动,仿佛死了一般。突然身边的男人对着脚下的河水,怒吼了一声,半蹲着身子,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身边整张整张的黄表纸,他走上前去帮忙,那纸,将近烧了半小时,有种感觉,身边的那个男人好像把整条街所有的纸,都抱来这里,点给自己看。透着火光,看得到他凌乱着的头发,无力的眼神,还有一片一片的胡茬,在嘴巴周围蔓延开来,他,从来都不是今天的这副模样的,在周围人眼中,他从来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风一直吹,一直吹,火光越来越高,把整个夜空照得似白昼一样明亮,又害怕烧不彻底,他起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木棍,时不时掀起一沓一沓的纸片,灰烬,还有些许火花,随着风,一星半点地,在半空里打转,他们纷纷望着夜空出神,父亲始终不敢看对面那个人的眼神。凌晨一点半,他们起身,离开。父亲,始终没有说一个字。车子驶上公路,父亲看他点起一支烟,说要听一首刘德华的歌,歌声响起,车子越走越快,最终车里消失在夜里。

那一晚,是一月五号。

在同一天,十年前,下午两点三十分五十二秒,男人接到一通电话,是陌生人打过来的,直接唤他的名字,一口气说了几句话,时间,地点,人物,时间,却很清晰。说完,电话那边已经没有声音,传来一阵盲音,他对着电话破口大骂,声音颤抖着,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你们绝对是弄错了,你们绝对是弄错了,你们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求求你们。听到这样的声音,老人从房间里颤颤巍巍走出来,问什么事情。

“妈,娟娟呢?她,她去哪了?她不在家么?娟娟,娟娟!”他边询问年近七十岁的老母亲,一边呼唤女儿的名字。刚才电话里,说了一件事,他的女儿,溺水了,众人施救,但没有救上来,只能看着孩子被水冲远了。

老人没明白什么事情,只说了句娟娟去给同学过生日了,应该快回来了吧!男人说了句没事儿,换了双鞋,都没来得及披件外套,就冲进了冷风里,正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太阳已经没什么温度,他在风里奔跑,跑到路的尽头,搭了辆车,告诉司机快些开,再快些。他身子一直哆嗦着,话也讲不清,司机师傅已经不耐烦,要赶他下车,他几乎央求着,掏出五百块,给司机,让他直直往前开。车子驶近河边,看到不少人,围在河边。还没停稳,他已经开了车门,跳下来,冲进了人群,路人见状,纷纷让开,河边,只几个学生,有男孩,女孩,坐在地上大哭,这些孩子,他都认识,前些天,都去他家给娟娟过生日呢!他走进,扯着一个小男孩的胳膊问怎么回事,他的娟娟呢?小男孩只是哭,一直哭,没有说话。

“叔叔,叔叔,叔叔,叔叔,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另一个小男生跪着身子,爬倒在他脚上,哭着说。男人转过脸,一小姑娘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背包,橘黄色的,是他女儿经常背的那个包。他用力抽出背包,拽着,沿着河岸,往左跑,又往右跑,跑了很远,又跑过来,又跑过去,越来越接近河岸,看着他的鞋都要湿了,众人才纷纷冲上去,拉住他,任他在风里咆哮,他对着已经结了冰的河面,一遍遍地呼唤女儿的名字,但是,无人回应,只河水哗哗流淌。

”我的娟娟呀!我的娟娟哪!老天爷呀!你来索我的命吧!“忽然,人群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几个人扶着女人走近河岸,女人瘫软着身子,一只鞋子都掉了,头发乱蓬蓬,衣服,已经被撕扯得不像样子,露着腰,没有丝毫遮挡,在风里。她哭面目模糊,嗓子已经沙哑,像有一把尖刀在她的喉咙里。她一会哭,一会又笑,自言自语到:”娟娟呀,你出来啊,妈妈知道你在玩呢!是吧,你是不是躲在哪里尿尿去了,你快出来啊,出来啊……'女人一边说着,半弓着身子,四处找寻的模样,走着走着,另一只鞋,也掉了。她的双手。乱舞着,谁也不敢接近她,任她在风里乱跑。

风吹得越紧了。人群越来越拥挤。

老人,终究还是赶来了。几乎着抬着,走进人群里。路人纷纷埋怨怎么这么折腾老人。不过谁都清楚,应该是拗不过老人几乎寻思的心,还是把她扶过来了。老人,驼着背,用力挣脱身边人的手,一下子冲到河边,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亏得岸边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一把拽住老人的胳膊,这才捡回一条命。

路人纷纷猜测具体情形。有人说,小姑娘站冰面上玩耍,结果失足掉入河水里。又有人说,直接从桥上摔下去的,还有人说,估计是从上游流下来的,其它的不清楚了。路人正喧哗,忽然,冲进了一大群人,有十来人,从车上冲下来,没问清楚设么状况,一个年轻的女人,对着河边那几个几句哭傻的孩子一遍遍地质问,她的女儿去哪了,还她的女儿,孩子们哭得更厉害了。夫妇两人,瘫坐在河边,仰身大哭。

那天,同一时间,两个女孩,一齐落入冰冷的河水,不知去向。两个家庭,对着河水几乎发狂。

两个小时过去,路人纷纷散去,后来的那对夫妇已经离开,是被亲友强行拖入车子里,带到医院里,直接推了镇定剂。

先前的那一家,只留了男人,还在河边,妻子,母亲,也被亲友强行带回。他,一直对着河面,静静地,一根一根的吸烟,几乎要把整盒烟塞进嘴里。身边,我的父亲一直都在,默不作声。他们,一直是好朋友。

“回去吧!你还有妻子,你还有母亲,将近70岁了,你的小女儿呢?你不能这样了……”父亲轻声地说出几句话,看着身边的男人在风里凌乱着头发。他忽然记起前天,就在前天,那天晚上,他们两人小酌几杯,正高兴,男人说以后两个姑娘上高中了了,不要住集体宿舍,在外面租房子住,两个妈妈轮流照顾孩子吃饭洗衣的,父亲说正和他的心意,他们就此说定,谁料怎成今天这副情景。

晚上六点半,天已经全黑,冬季,天黑得格外早。男人听了父亲的话,回家。

以后的一个月,女人都是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才能勉强睡一会,老人,也是晕天晕地地,一天一天的活着。小女儿,才八岁,每天早上,自己按时起床,爸爸送她去学校,她,学习更认真了。每天在临进家门的前几分钟,擦干泪水,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走进家里。那些天,妈妈几乎不搭理她,奶奶看着她的模样,也只是哭。

一天早上,奶奶身体不舒服,男人要送老人去医院了,没人送小女儿去学校了,他正发愁,下女儿自己背起小书包,笑着说,

“没事儿,我一点也不怕的,以前我和姐姐……”声音戛然而止,小姑娘背着书包径直跑出家门,说放心,自己不害怕。男人也就放心让小女儿自己去学校了,自己送母亲去医院。

之后,男人总会隔三差五约父亲出去,会和几杯酒,但是,不会喝醉。以前,他们那么能喝,果真不醉不罢休,男人说,他想喝醉,但是他不敢,他不放心家里。每次,男人总会和父亲聊天至深夜。

事情过去三个月,身边的人几乎已经忘了那可爱的溺水姑娘的可爱的模样。有一天,男人接到一通电话,联系了父亲,晚上七点多出门,不知去干嘛,父亲深夜十一点半才回来。第二天,母亲告诉我,昨天下午,下游的一工人发现一具尸体,小姑娘,十几岁的模样。父亲出去,陪着男人一齐送姑娘进了火葬场,那一晚,男人亲眼看见心爱的女儿,浮肿的身体,乌黑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散落在肩头,眉头紧蹙,眼睛紧闭着,嘴巴似两块坚硬的岩石,紧紧的封着。小姑娘还穿着那件红色的小外套,扣子紧紧扣着,裤子紧紧黏在腿上。男人看着身边的尸体发呆,用力握紧小手,想要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些许温度,但是,依旧冰凉。他从车上拿下一件漂亮的衣服,是出事的前几天,妈妈给买的,他交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他一遍遍地说,他的女儿很漂亮,很漂亮。他跪倒在地,看着工作人员推着女儿离开,那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然后,看着她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初春的冷风里。

女人,始终还是不清楚,女儿究竟在哪里,她始终记得那天,女儿临走前,懂事地说了声妈妈再见,说晚上五点以前绝对回来。不过她那天,她实在太忙了,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根本没顾上探出头看看女儿,甚至不知道女儿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出门。她,都没来得及说声再见,门就关了。女儿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冬天,那么冷,女儿一直都没有回来,一直都没有,每想到这里,她几乎哭晕过去。

一年后的一月五号,男人独自一人出门,买了整条街所有的黄表纸,收集了所有的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塞进车子后备箱,发动车子,径直驶向河边。拖着所有的东西,他走上高高的桥面,掏出火机点燃所有的纸,看着纸片在风里燃烧,打转,他痛苦几声,然后扭头离开,再不回头。

之后每一年的元月五号,总能见着男人,晚上八点的样子,在桥上烧纸,在火光里,伫立,静静离开。

到今年一月五号,事情过去已经整整十年,那晚,男人还是出门,在桥上伫立,不是为何,深夜,那么迟,他还在那里,拨通父亲的电话,接他回家。

男人经常回来我家,每次见他来了,我总会故意躲进我的房间不出来。因为有一次,我看见他,盯着我,眼神异样,几乎要哭的样子。我迅速找了借口离开。男人总是告诉父亲,他总会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他有时候想要发疯,想要发泄,他想要在夜里奔跑,他想要从山顶上骤然坠落,他,想要怒吼,他,想要喝醉了再也不要醒过来,他说他很想女儿,他说女儿的小手怎么呢么冰凉。男人,总是说着说着就哭了。他说,从那以后,他好像只会做两种表情,佯装高兴,和纯粹悲伤。父亲总怪自己嘴拙,不会说话,所以他只选择倾听,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一直在众人面前,称兄道弟,强颜欢笑,然后,两个人的时候,一个听着一个,哭诉衷肠,始终如一。他们,总会喝酒,但是他们总是在微醉的时候,开始说活,说很多的话。

我总是问母亲,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怎么还没有释怀,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么?母亲说,有些伤,注定会追随着生命,一辈子!我说我不懂。母亲说以后你便能想象了。

有一天,男人来我家,说,小女儿明年就要高考了,父亲说没问题的,小姑娘那么聪明的,肯定没问题的,男人微笑着说但愿吧!他细心地说着女儿的学习情况,说以后女儿想去哪里上大学都行,只要她喜欢,哪里都行。他笑着说着心中的希望。

还是原来,男人还会微笑!只是,那伤,总会在午夜梦醒的时候,隐隐作痛,他痛着,不敢告诉身边的女人,听着身边的女人低低的啜泣声,他转过身,抱着女人,说,他很爱她,下辈子还要娶她做老婆,还要生可爱的女儿,看着她们一天天长大!女人,在他的怀里放心的放声大哭。不知不觉,天亮了,拉开窗帘,阳光明媚,屋外面的那颗柳树已经悄悄发了绿芽,远远看去,像一颗颗毛毛虫,可爱的趴在轻佻的树枝上,在风里,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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