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申请入党

公安局团委批准谷越春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团员了，他感到在人生的道路上，在青春时代迈开了第一步。共青团只是党的后备军，他远大的理想、他崇高的愿望、他人生最高的境界，就是加入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为此，他将作不懈地努力……

“小谷啊，下个月你可以休假了。”闳所长对谷越春说。

“休假？还有这个规定？”谷越春喜出望外。

“这是国家对我们公安人员特别的关怀。”闳所长对谷越春说。“你可以开张铁路免票，到你想去的地方去看看……”

谷越春热爱祖国壮美的大好河山。他看过一本列宁夫人娜。康。克鲁普斯卡娅回忆列宁写的书，特别喜欢其中有这么一段：“他像从前一样爱大自然，爱茂密的春天树林、山间小路和湖水，爱大城市的喧哗，爱工人群众，爱同志，爱革命运动，爱多种多样的生活。”这难得的假期，到哪里去呢？

“到上海去，那中国最大的城市。十里洋场、高楼大厦……”民警老刘对他说。

“到桂林去，那里的山水甲天下。水作青罗带，山做碧玉簪……”也是从一个“黄埔军校”新调来的民警端木汜说。

谷越春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去北京……

每次当班，送走开往北京的6次、16次特快，又接来5次、15次特快，他总是菲菲作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去趟北京该多好！作为一个中国人，如果连自己国家的首都都没去过，那真是枉活一生了！记得那次托6次特快的乘警从北京捎回两只竹衣架，他别提有多高兴！认认真真地在衣架上写着“谷越春1965年代购于北京”的字样。这是来自首都北京的衣架啊！平时他都舍不得用，说要留作永久的纪念……

现在，他自己就要去北京了！乐滋滋地回到家把这喜讯告诉父母、告诉弟妹，也要让他们感到快乐。

回到家，还没开口，就见母亲笑得合不拢嘴。谷越春诧异地问：“什么事您老这高兴？”母亲喜笑颜开地说：“你们派出所一位姓丁的同志，给家里写来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谷越春感到好奇怪：“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还得给家里写信啊。”

母亲从五屉柜抽屉拿出那封信，谷越春一看，是派出所团支书记丁伟庆写来的：

“谷爸爸、谷妈妈：您们好！我很高兴地代表车站派出所给您老汇报谷越春同志到派出所的工作情况。谷越春同志自到车站派出所后，同志们都非常喜欢他，关心他。因为他没有辜负组织和领导以及同志们的希望。他坚持用毛泽东思想挂帅，热爱公安工作，不怕苦、不怕累，任劳任怨。当旅客找不到亲人时，他牺牲休息时间帮助寻找；当旅客背不动行李、他立刻帮助背提……许多人民来信都赞扬他：‘小谷真是人民的好警察’……”

看着，看着，谷越春激动得热泪盈眶。这是一个多么好的革命集体啊！在这个集体里，同志们互相支持、互相鼓励，团结友爱、亲如兄弟……说真对，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青年人应该做的那么一点点儿，却受到领导和团支书这么大的肯定！这正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所说的“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可是自己的能力是这样微弱渺小，非常后悔自己没能上大学，没能入伍，不能为国家和人民做大的贡献……

他想起了初中的老同学黎受人。这个平时什么都不太感兴趣只知道埋头“擂”功课的才子，初中毕业顺利升入武汉最好的二中。高三那年参加“武汉市中学数学竞赛”获得第一名，被保送清华大学……

看到他，看到曾经在车站服务过的陈鼎鼐，想到自己的理想、愿望和不足，他立刻给黎受人写了封信，详尽谈了谈自己的工作和感受、理想和苦闷……黎受人很快给他回了信。告诉他的老同学：为人民、为国家做贡献，不一定非得读大学，也不一定非得要入伍。任何一个平凡的岗位，都可以做出不平凡的事业……

“我最近向党组织递交了一份申请书，表达了我崇高的愿望！一个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人生的价值，才能让自己的青春放出光辉！……”

“青春如果离开了奋斗，就像一泓小溪静静地淌过毫无意义；生命离开了理想，就像太阳下的烛光白白点燃……”

黎受人热情洋溢的回信使谷越春感到热血沸腾，他找到了方向。

该怎样向党组织表达自己的愿望呢？他不知道。突然想到城防卫戍部队的随得明，“在部队肯定是党员！”他想，于是兴冲冲到城防卫戍部队宿舍，和他谈了谈自己的想法。

“你首先要在政治上进一步严格要求自己，要有新的目标。”随得明说。

“怎么进一步呢？无非就是多做好事吧。”谷越春说。

“不仅仅是这样，”随得明说，“政治进步就是向党组织靠拢……记得你说过：要让自己的青春放出光辉。可一个青年离开了党组织的关怀与培养，是放不了光辉的，最多也只是灯盏里的豆火……”

谷越春听着，觉得人家在部队觉悟就是高啊，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能想到自己想不到的地方。于是更加后悔自己没能到部队去，也没能上大学……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的父母。弟妹，自己做了多大的牺牲啊。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他问随得明。

“你应该写一份‘入党申请书’，表达自己的愿望。”随得明说。说着，他拿出一本书递给谷越春：“你先好好看看这本书，它能告诉你怎么做。然后回去找你们的指导员好好谈谈，谈谈你为什么要入党，谈谈你对党的认识，谈谈你的打算……”

随得明的一席话，说得谷越春心里热呼呼、亮堂堂的。他恭恭敬敬地接过那本书，只见上面写着：“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刘少奇”。

“人类在和自然界的不断斗争中，不断地改造自然界，同时也不断地改造着人类自己，改造着人们彼此间的关系。”

“我们共产党员，是近代历史上最先进的革命者，是改造社会、改造世界的现代担当者和推动者。共产党员是在不断同反革命的斗争中去改造社会，改造世界，同时改造自己的。”

啊！就是这本书，告诉了无数的热血青年怎样成了一个共产党员！

谷越春一刻也没有停留，迫不及待地回到派出所，马上向指导员表达了自己入党的迫切愿望。

看到这个积极要求政治进步的青年，指导员心里很高兴。他给谷越春讲了党的义务、权利，讲了做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同时肯定了他的表现，最后给他一个小红本本：“中国共产党章程”。

谷越春觉得，自己应该以一种新的姿态投入工作。

第二天是星期天，谷越春白班值勤。中午时分，车站值班员突然告诉他：“车站南道口出了大事故……”谷越春快步跑到南道口，天哪！道口和邻近货车站作业的铁轨旁，倒着一辆轧坏的三轮车，三轮车旁到处散落着小孩儿的手臂、胳膊、小脚丫……血肉模糊……

见是车站警察，围观人群告诉谷越春：“一节作业甩过来的货车厢，撞到了旁边踩三轮车的孩子，他是拉着小伙伴儿去冷冻厂批发冰棒的……三轮车上七个孩子，最大的13岁、最小的7岁，全部……”

目睹这个从未看到过的恐怖景象，谷越春内心着实恐惧。人说“死狮不怕活狮怕、活人不怕死人怕”一点儿不假。

怎么办？他一边壮着胆分开围观的人群，一边暗暗这样想：还争取入党呢！共产党员连死都不怕、还怕一个事故现场？想到这里，他急忙从居民家中要来几根长绳子扯起来围住现场，接着迅速向派出所报告……

一九六六年四月六日，这是一个谷越春难忘的日子，他来到了朝思暮想的首都北京！

为了这一天，他早早地做了各种准备：为了帮助家里抚养弟妹，他每月从自己38元的工资中，雷打不动交给母亲20元钱。在自己18元的工资中，他总要挤出几角、几元早早开始存钱；他还早早地从城防部队随得明那里要了件军上装；他要穿上真正的绿军装在天安门和纪念碑前照相；他还早早地就托38次乘警捎回北京地图、熟悉那里的地形和景点。同时，他还早早地托38次列车员把靠窗户的座号抄给他，以便签好靠窗户的座位号……为了这一天，他等待了多少日子啊，北京！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北京站”三个毛主席亲自书写的站名，豪放，高大；高耸的建筑堡，宽敞的候车大厅，明亮的大理石壁……都格外地吸引着兴致勃勃谷越春。他东瞅西瞧却顾不得流连，只是迫不及待地直奔天安门……

当雄伟的、庄严的、真正的天安门城楼出现在他的面前时，谷越春激动德热泪盈眶……

伟大的北京啊！中华民族的象征。多少年来，谷越春听到过北京的斗争历史和革命传统；多少年来，他只是在电影里、画报里看到天安门。每次看到总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真正的天安门啊？

“千山那个万水连着天安门，毛主席是咱社里人……”这支亲切的歌他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哪！今天，他终于亲自站在金水桥上了！他感到自己太幸福了！

他漫步在天安门广场，时而仰望天安门城楼、人民英雄纪念碑，还有古典的前门……时而又看看车来车往的东、西长安街，金水桥下的金水河……北京啊，在这片圣土上洒下了多少革命人的鲜血，在他的心中有多么重要的位置！这次来北京，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为见证和激励自己继承革命传统，在天安门和人民英雄纪念碑下留下平生最珍贵的照片……

可怎么没见照相馆的人呢？他着急地找来找去，就是没有！这可怎么办？明天要到清华大学黎受人那里，后天要到《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再后天要到非去不可的长城……不行，得抓紧时间找照相馆……

他顺着前门往前走，一边看风景一边找相馆。走到前门外到大栅栏，嗬！这里可真热闹啊！两边儿古色古香的建筑上纷纷挂着大红灯笼和各色旌旗，街道上一溜都是卖各种小吃的、各种玩意儿和冰糖葫芦的，还有各种耍小技、小艺的……摆得最多的是五颜六色的果脯和“宫廷糕点”。更使谷越春感到新奇的是，不少的生意人拉着北京特有的、长长的音调叫喊着：“五香瓜子儿嘞－”“北京面人儿嘞－”

正瞅着，谷越春突然醒悟差点儿误了大事儿：这里全是买卖市场，哪有照相馆哪？他赶快退回来，沿着大栅栏前面找……真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一家。

“今天不照。”照相馆的人淡淡地说。

“怎么不照呢？”谷越春感到好生奇怪：你照相馆不照相干什么。

“你没看今天儿的‘天儿’啊？”照相馆的人咬着北京人京腔特有的儿话音奇怪地说。

“这‘天儿’怎么了？”谷越春百思不解。

“你没看这满天儿乌云……怎么取光照人儿啊？”

谷越春瞅瞅天：就是没出太阳、天还是很亮啊？于是他说：“这天怎么就不能照人呢？”不料照相馆的人生气了：“怎么？你还瞪眼儿？”

谷越春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天安门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像是一定要照的，这是自己决心的见证，又是自己第一次到北京、意义非凡。

他站在那里等……

“哎！我说了不照，你怎么还不走啊？”照相馆的人奇怪地问。

“我等等……”谷越春说。

“等谁？”

“等太阳……”

照相馆的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摄影师，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照相人。他好奇地问：

“你是外地人吧？今儿个不能照、明儿再个来嘛，何必……”话未说完，谷越春突然对摄影师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动情地说：

“同志！我从武汉来，在铁路公安局工作。从小我就向往首都北京、向往天安门……你们北京人哪里懂得外地人的心情啊！这次我专门从武汉赶到北京、就是为了留下永生难忘的天安门照片，激励自己永远做红色接班人……请师傅一定成全我、一定成全我！照的效果怎样我都认了……”

摄影师感动了，特别破例、单独为谷越春出镜……

第二天，他来到清华大学，在“工程力学数学系”见到了初中的好朋友黎受人。

黎受人个子比谷越春高，一张俊气的娃娃脸白里透红，两道弯弯的眉毛像个女孩儿。像他那样的人，才是适合在《清华大学》这全国一流学府“擂”功的人。

分别六年在首都重逢，两个人都非常兴奋。

“像个干部样，”黎受人笑着说，“公安局的工作还很适合你。”他带着谷越春细细参观了大学的每一栋楼。“就连图书馆都比我们黄埔中学大啊！”谷越春感慨着。

傍晚，翠绿的草坪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树林中、小亭里、草坪上，到处都倘漾着无数夹着书本、材料的男女学生。有的谈论或讨论着什么，有的独自思考着什么……到处都呈现一片宁静、祥和的学府气氛……

晚上，谷越春睡黎受人的上床，下床就是外交部副部长的儿子呢，谷越春羡慕死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黎受人把老同学带到风景优美的颐和园。湖光山色，彩画长廊……看到当年慈禧太后挪用五百多万两白银的海军经费建造的这座皇家园林，谷越春是另一番感受：有的人雁过留声，有的人人过留名。

“你是在武汉读高中时就想起要入党？”谷越春问黎受人。

“是，”黎受人说，“受父亲影响……父亲教导我说要做政治上有方向的人，那就是中国共产党。”

“你争取了多长时间啊？”他又问。

黎受人没有立刻回答。停了一会儿，他诚恳地对谷越春说：

“对于一个要求进步、要求入党的青年来说，他的全部所想，就是积极创造条件，随时接受和经得起党组织的任何考验。他不在乎批准的时间，而在于时刻用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

“任何时候，共产党员都是冲锋在前，享受在后……”

谷越春紧紧地握着老同学的手、一双“共产党员”的手！仿佛不这样就不足以表示他的决心：我一定要积极创造条件，一定要用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

在美丽的昆明湖畔，他们留下了珍贵的合影……

在《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谷越春亲眼看到了被我人民解放军击落的美国U-2飞机残骸，他感到无比自豪……

一座《艰苦岁月》的雕塑，给他留下了永生都无法磨灭的印象：那“吃树根草皮、过雪山草地”的万里长征，一个红军小战士、至多也就十四、五岁吧。他双手托着自己腮帮，依偎在戴红五星八角帽的老红军战士身旁、饶有兴趣地听他吹笛……

谷越春无限深情地站在那里，久久凝视着那座雕塑不忍离去，心里浮想着那艰苦的长征岁月，浮想着那些革命战士坚定的革命意志和乐观的革命精神……他的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最后一天，谷越春登上了八达岭长城……放眼祖国这伟大壮观的世界奇迹，他心胸激荡顿生满怀豪情，禁不住吟诵毛主席的磅礴诗词《沁园春。雪》：“……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吟着吟着，他又感染得热泪盈眶……

几天很快过去了，谷越春依依不舍地踏上归途。当从北京开往武昌的37次列车缓缓启动、透过窗外看到渐渐后退的北京街头时，他不禁又淌下了难过的泪水……

北京之行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和老同学黎受人的谈话，使他的精神境界和思想认识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准备向党组织认真写一份思想汇报，“一定要接受和经得起党组织的任何考验……”

夜晚，万籁寂静。谷越春铺开稿纸，止不住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他向往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激动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眼前，像过电影一样掠过苦难深重的旧中国，浮现了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那衣服褴褛、饥寒交迫的人们；浮现了悲愤。无奈的“路慢慢，夜慢慢，长夜难明赤县天！”；浮现了那“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屈辱木牌；浮现了八年抗战“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的革命志士；浮现了无数的“江涛”“运涛”“林道静”“江雪琴”……浮现了小说《小城春秋》里共产党员的英勇形象：“把你的红旗交给我，同志，如同昨天别人把它交给你。今天，你挺着胸膛走向刑场，明天，我要带它一起上阵地！”

无比激动的谷越春热泪直流……此时此刻，他内心有多少真情的话要对亲爱的党倾诉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入党申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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