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枝头似火流,
古寺钟声雾里来,
憩鸟惊飞扰晨幽。
初秋露重,枫叶飘零,经霜的红叶,灼灼似火,被秋风一吹,就会漫山皆红,层林浸染,分外惹人。
枫踏着厚实绵软的落叶,在红黄错落的黄栌林间缓缓穿行,沙沙的脚步声不时的惊起几只浅憩的飞鸟。
曲径弯转,野草闲花凄凄,枫轻轻折起一朵败落的小白菊,凑近鼻端轻嗅,动作轻柔的仿佛握着多年前那只清冷纤弱的柔荑,枫轻轻叹息,就连这淡淡的幽香都是梦萦轮回般熟悉。
如此辗转走过了几道起伏的陡坡,眼前霍然开朗,几块巨大的山石林立,簇拥着一座平滑如镜的小湖,周边野花丛生,杂草戚戚。
枫轻车熟路的拨开一处枯黄的杂草,露出来一块光滑如湖面的石头,上面刻着几个久经风雨侵蚀依然清晰的大字,镜湖之约,不悔,落款是枫、颜 。
枫轻轻抚摸着几个小指深的大字,仿佛指尖划过的依旧是梦里那张如晨雾如轻烟凝聚成的容颜,远处的古寺传来一阵钟声,枫轻舒眉锋,望向一如既往水波不兴的湖面,那段青涩时光在如电影播放时投射的白幕一般的湖面上一幕幕回演,,
问题少年
枫和所有的叛逆少年一样,按部就班的服役于九年义务教育,文科拔尖,理科一般,如此偏科让老师也颇感头痛,曾言:此子聪慧灵活,若肯用功,必名列前茅。
枫却不以为意,依旧埋头于文字,散文,诗歌,小说无所不爱,尤其喜欢看网络小说。他曾说最喜欢看诛仙,扬言以后要成为萧鼎那样才华横溢的作家,出版自己的作品。
对这样的豪言壮语同学们都嗤之以鼻,笑他年纪轻轻好高骛远,当时少年小小的自尊心容不得被别人如此轻视 ,便暗下决心鏖战几个昼夜,当他黑着眼圈眼带红丝的把用四本厚厚的作业本写成的小说放在同学们面前时,看着他们惊讶中带着一丝钦佩的目光,枫着实暗地里志得意满了一阵。
那几个作业本被同学们私下里相互传阅,做为课余闲暇时的谈资,原本也相安无事,不料某天课堂上一同学抱着本子看的入神,浑然不觉班主任已经溜达到他身旁,当场就被逮个正着,本子很自然也被没收。看着班主任脸色阴沉着拂袖而去,枫心里也颇为忐忑不安,索性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等着暴风雨来临。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枫没有等来狂风暴雨般的批评,两天后班主任把本子还给了他,后面用朱笔批了一段评语:故事构思尚有可取之处,文笔布局还嫌稚嫩,不足之处与阅历经历有关,惟自己揣摩提高。
不料班主任此举着实是无意中助长了这些青春期躁动少年的气焰,一时间教室里群魔乱舞,再没人好好的上自习课,后来在老师们雷厉风行的镇压了这股歪风邪气后,最终给枫定性为霍乱人心的问题少年。
枫倒也没有辜负问题少年这四个字,正值叛逆期的男孩们哪个会规规矩矩的晨读晚息,两点一线的,枫也偶尔翘课斗殴,时常帮人写些连自己都不知所谓的情书,但他作文也是有些功底,又擅引经据典,临摹名家范文,倒也写的颇为煽情,虽不登大雅,但霍乱一些未经世事的十四五岁少女,也是绰绰有余,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得的零食报酬竟是堆积如山,无端的便宜了同宿舍的几个饿鬼。
日子就在这样混吃等死的氛围下匆匆流逝,直到那次热血上涌头脑发热的帮上铺兄弟出头,被记过处分外加长篇检讨后,骨子里桀骜叛逆的枫不顾老师的劝说同学的挽留,决然的选择了退学。他说,我已经厌倦了在学校的混吃等死,与其这样消耗青春,我何不去追寻古人的足迹,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如此偏激的言辞,离经叛道的举动,自然少不了被父母训斥责骂,而枫却是充耳不闻,雷打不动,父母见其心意已决,劝说无果下只得妥协,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枫去学厨师,本意是让他到外面吃点苦,等他受了挫折委屈回来诉苦时,再顺水推舟的让他回去继续未完的学业。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世间事都能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演下去,恐怕就不会有意外这个词语出现了。而父母在安排剧情的时候也忽略了枫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所以他这一去就是两年。
学徒生涯
枫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坐在井底望天的那只青蛙,他渴望逃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精彩,所以当枫意气风发的一头扎进天津这个现代化大都市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像极了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天津做为首都北京的后花园,历史文化丰厚,又因近代长期被外族殖民,城市风格独特,既有雕梁画栋、典雅朴实的古建筑,又有众多新颖别致的西洋建筑天津,把中国古典与欧式风情融洽的结合在一起,是以天津素有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
枫在做生意的舅舅家里住了两天,然后经介绍进了一家不大不小但名声颇好的酒店当学徒,酒店格局大气,装饰清雅,枫熟悉了一番后心里暗暗欢喜,毕竟这是自己以后工作的地方,如此别有风味也是好事,枫心里想,想来老板也是一个风雅之人吧。
学徒说直白一点就是打杂的,帮大厨师傅们打打下手,趁空切些需要的食材,练练刀功,然后就是偷师,所谓偷师就是大厨们在灶上做菜时,自己站在旁边看,记下这道菜烹制的先后顺序,然后自己私下琢磨,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说流传甚久,这是行业陋习,也是人性自私,无法深究,若非沾亲带故的谁会把压箱底的技能传授给你呢,所以最后全靠自己的悟性,偷得多少就学到多少。
如此过了一年多,枫埋头苦练,刀功精进不少,厨师长也极为喜欢这个头脑灵活又肯吃苦的少年,平日里没少指点他,枫也知道好歹,一直以师傅相称,以示尊敬。
厨师长比枫大了七八岁,天津本地人,也是正当青年,生性幽默好玩,喜欢去健身房,器械,街舞,跆拳道之类的他都练,常常抱着膀子在枫眼前显摆,指着自己虬结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说道:“小子,看见没?这才是真爷们,哪像你那单薄的小身板,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按倒你?”枫丢了个白眼给他,手上的雕刻刀对着土豆上下翻飞,片刻一朵惟妙惟肖的土豆莲花在他手里成型,枫随手把土豆花丢进水盆里泡着,淡淡说道:“我以后可是要当作家的,哪像你一介伙夫,我要练也是练练线条,一身疙瘩肉有损我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的形象。”此话一出当然换来的是更大的白眼。
其实当时刚过十七岁生日的枫身体已经长成,因为被厨师长拐带着去健身房操练,整天对着沙袋直拳勾拳鞭腿回旋踢的挥洒着过剩的精力,练就了匀称挺拔的身材,加上一米八三的身高,清秀的五官,倒是常常惹得前台的服务员们看他的目光泛着异彩涟涟。
为了锻练好枫的刀功,厨师长简直不遗余力,甚至带着枫去了他朋友家的屠宰场,让枫亲自体验了一把由一头活生生的猪变成一块块的猪肉然后再到厨房里供他剔骨切片的全过程,面对枫的抗议厨师长振振有词:“我们要想练好刀,就不能怕刀,越怕切到手就越会切到手,我不是为了让你杀猪,而是在练你的胆子,懂吗?你什么时候练到拿着刀就像你身体的一部分就算出师了。”枫对这样的论调直接免疫:“我知道你丫的不看书,大概是电视剧看多了吧?等下你该不会说你都达到手中无刀,心中有刀,无刀胜有刀的境界了吧?”厨师长:“……”
玩笑归玩笑,枫在亲手杀了十几头猪,宰了无数条鱼虾甚至最腻味的蛇之后,最大的成果就是身上的肃杀之气见长,刀功渐渐娴熟,热炒冷拼也渐渐上手,耍起雕刻刀更是挥洒自如,雕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
一日午后过了饭点,休息之余,几个人坐在一起海侃胡吹,服务员过来说客人要求加个凉菜,开胃降暑点的,几个人侃兴正酣,都不愿动,枫无奈起身看见案子上放着几个青萝卜,灵机一动之下拿起来切成了细丝,装上盘,均匀的撒了把白糖,还顺手刻了一朵萝卜花摆在盘头,白糖化开后洇得头发丝般的萝卜丝几近透明,可以清晰的看到盘底,因这道菜新颖别致,味道清爽甘甜,得到客人大加赞赏,而枫的刀功也得到了厨师们的一致认可。
如此波澜不惊的过了两年,枫骨子里的不安分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反复思量了一段时间,他谢绝了师傅的劝阻,又一次踏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他说,我的梦还没实现,我的千里路还没走完,我怎么能安心的待在厨房里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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