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一场梦境中醒来,头颈间似乎还残留着您手心里的温暖,耳边还隐隐地有您悠长的呼唤……而这一觉已是三更,而您也已离开我二十年了。
晚风中额前扬起的那稀疏白发、那努力挺直的日渐弯曲的脊背、那柱着手杖呼唤我乳名的样子一下子定格在我的眼前,您的音容样貌在这些亲切的形象中渐渐走近,弥漫成一片浓浓的思念笼罩着我。
时钟的滴答声连同想念的哀愁一道缓缓前行,任由我心怆然的划进岁月深处,悼念那些与之有过共同生命印记的年光。
父母忙于工作,而母亲又是非常严肃理性的人,性情也像月光一样的清冷。我和姥姥的缘分似乎很深,就像是上天赐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可是我懂事太晚,只是习惯索取您满满的疼爱。
那个寒冷的初春,没有一丝风和生命流动的迹象,悲伤凝结在空气里。姥姥那三寸长的小脚走过漫长的历史变迁,走过战火纷飞的离乱,却终于没能走过那一季的春。
年轻的姥姥把爱给了母亲,年老的姥姥把爱却全部给了我。姥姥的去世,是我成年后第一次疼痛的回忆。
多少次回到那熟悉的院落,总以为能够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叫一声“姥姥,我回来了”,姥姥就满心欢喜地站起来,走过来抚摸我的脸,仔细的端详。每逢这样的时刻,不愉快总是一扫而光,满心的快乐让我很长时间都无法忘怀。
姥姥很勤劳,养了很多的小鸡,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姥姥很节俭,节俭的让我这代人无法理解,给她做的新衣服总是舍不得穿,给她买袋奶粉她可以喝上一整年,给她的零花钱,她总是用几条手绢一层层的包着攒起来,舍不得给自己用。
姥姥的手从未握过笔却懂得很多的道理,握着我的手时让人觉得安心。常常拉着姥姥的手睡着了,那时的梦里很温暖,没有猫和严寒,只有姥姥慈爱的目光和轻柔的歌谣。
那样安详的日子再也不会来了,有些感情也已不再属于自己,想念中,泪已悄然落下。
当姥姥在我面前一天天的衰老下去,直至无思饮食记忆涣散,是要走了吗?是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老迈的她杳然而逝吗?人力渺小、定数牢固的无奈让我心下更觉戚然。
在那几日,姥姥总念叨落叶要归根,总说要回家,回家乡看看,看看门前的大树,看看自家的老房子和水井,看看……
落叶归根是姥姥的心愿。永无休止的思渴耗尽了姥姥的心力,那是她的魂牵梦系,那是她数十年不能抹去的梦魇。母亲刻意告诫我要闪躲这些字眼,现在想来对姥姥却是如此的残忍!虽然十年后父母捧姥姥的骸骨回她的故土安葬,但依旧觉得姥姥走的是那么的凄凉悲切。
我是在您的慈爱中长大,如果您有知觉,会知道我在这个尘世上思念您吗?如果您有思想,还会慈爱的思念我吗?我知道,不管怎样的阻隔,您的手总会穿过空间、穿过时间、穿过骨头抚摸着我,抚摸着我在这个人世间的所有悲伤疼痛。
三更有梦,魂兮归来。
人间子时三刻,天堂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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