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有葱油饼的味道。
香香的,带着金黄色的温暖。
文艺地说,这是爱的眷恋。
我怀念姥姥的葱油饼。
通常是秋日晴朗的午后,先遣了我这小将,去四姥姥家借烙饼的鏊子。通身乌黑的鏊子,一面是被柴草熏黑了的底,一面是被油汪亮了的面。我对黑色的厚重感,就是始于那时吧。静鏁在案板一角的鏊子,给四姥姥用金黄色的麦秸覆了两个抓手的地方,小心地交给我。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分量,握着光滑缎面似的麦秸,夹着心头的小心翼翼,一路审着这乌黑回到家。
姥姥早和好了面,切得了葱,调好了油,等把鏊子用半茬的砖头四平八稳的垫好,我的期待,亦到了顶点。殷勤的给姥姥搬张小方凳,也赶紧的坐到不挡明的地方,兴奋地等着好戏开锣。
引着了火,添一把麦秸,再一把麦秸,火就热热闹闹的烧起来,鏊子被烤热了,姥姥还不紧不慢“郭郭”的搅着面。干鏊子升腾起了细细的烟,发出了焦糊特有的香气,我不禁焦急起来,姥姥这才细细的涂上油,油汪汪的金色,摊的圆圆的,与烫热的铁饼,故友重逢般,滋滋的吵闹开去。将面糊对着中心慢慢倾下去,面糊也舒舒服服的游淌到四周去,香气更浓郁了,将面糊中脆生生的葱都染成黄色了,这时要用竹篾灵巧的将面翻个个儿,再圆圆整整的覆到鏊面上。有次我自告奋勇,着急的用篾子翻,结果好好的饼被扯破了,舅舅还一边吃着这个破相的饼,一边夸着最香安慰沮丧的我。再过一会儿,面饼上就鼓起小小的气泡,胀胀胀,眼看就要破了,挪个边儿,又陷了下去。我也拿筷子头去敲过,单纯为好玩儿,故意戳破了去,还被姥姥撵到一边玩儿去过。
姥姥烙的饼金灿灿,香喷喷,油酥酥,不记得能吃多少,只记得总撕那圆饼焦脆的边儿当锅巴也能吃饱。
鏊子揭下来后,最好看的是灶里预留的麦草灰。细细的,不掺杂物,泛着灰色,那是有光泽的灰色,毫不逊于橘色火光的灰色。我长久的蹲在麦灰前观察它,看它怎样被风不动声色的吹削脑袋,一点点坍塌下去,形成坚韧的丘状。我常想,葱油饼这样香,会不会是麦秸贡献了它的麦香的缘故。
等我长大后,总也不愿相信“煮豆燃豆萁,豆在釡中泣”的悲哀,既是同根生,能在同一时刻完成使命,不是幸福的吗。
葱油饼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姥姥的葱油饼,更温暖在心头,这深秋的夜风,似乎也不怎么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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