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开着车,感觉从没有比这样一个人在车里安静的回忆更美好的了,而这一切都被披上了即将到来的相会所带来的愉悦。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就好像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等女孩子的时候那般,他感到未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值得令他期待。他将嘴合在一起,两腮微微鼓起,就好像这个她重新又回到了她记忆中那个令自己念念不忘的女孩那里去了,而那个女孩那时候正是自己所不认识而又不敢轻易上去同她打招呼的那个她。
眨眼间,他已经驶进了市区,一辆公交车从车堆中跃入了他的眼帘,它们一起停在了红灯对面。
他望着那台娇小的公交车,重新记起了很早以前那个令他一直无法忘记的梦境:他在公交车后面,已经知道无法追上那台公交车了,于是便慢条斯理的走在已经发动的公交车后老远。但是,公交车里突然钻出一个脑袋,那模样自己怎么也记不清,只记得她冲他喊着什么,然后公交车意外的就停下了,他赶忙赶上公交车,然而当他上了公交车以后,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就没有零钱,但是后来他知道自己的担心略显多余了——她等在门口为他投了那枚一元硬币。她似乎为他想到了一切。梦到这里结束了,但是他那晚上却睡的出奇的安稳,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美梦。虽然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不那么美,但是他那晚确实从那种感觉中体验到了一种美好。那是他刚上初中时的一个梦,也是她第一次体验到了女人味的时候,此后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在不断的回忆着那个梦,回忆着梦里那个女人带给他的吸引力。最后,又在以后的很久,他都渴望再来的梦境可以衔接上那个梦,他可能会去问问那个女孩的姓名,但是令他失望的是,那样的梦境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只做过一次。他撅着嘴,眼神涣散在那年梦里的街角。他还记得有一段时间里,他病态的在公交车站等着那个从车窗上探出头的女孩,等着那个为自己投下一元硬币的女孩。
“我忘了带零钱了,能不能……”谁能看出来这样一个外表穿着光鲜的男孩,竟然在公交车上像个乞丐一样向后面的乘客讨要这一元硬币。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大部分时间没人为他付这一元硬币,很多时候是司机的抱怨,遇到好的时候则是司机宽恕的笑。偶尔能为他付钱的是一些大叔,那些在她看起来“还算有女人味的”的女生,则根本没有反映。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转眼间,他已经大学毕业,工作都有一段时间了。
他觉得浑身麻了一下——那种常有的感伤的麻感。
“她为我投了一元硬币,不是吗?”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这只有,他交往了数不清的女孩,但是没有一个真正给他那种梦里的感觉,直到她的出现,一切似乎都是注定的,只是那时候他牵手的是另外一个女孩。那次是偶然的不能再偶然的一次,偶然的遇上她,虽然他带了零钱,但她顺手帮他付了一元硬币,也许只是因为认识,也许只是因为她也做过一个类似的梦,这个偶然此后开始渐渐在他心理生根,直到他开始疯狂的爱上她。
他一面打着方向盘转弯,一面追着那辆橘黄色的小型公交车,就好像追着那些个年她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日子。他看着她的头发从公交车窗飘散出来,看见了她真切的面容,听见了她隔着老远,隔着这层汽车的挡风玻璃,老远就在喊着他的名字。听见她然后不断在喊“快点,我在等着,车为你停下了,”他笑着死死地跟着那台公交车,就好像要拼命的抓住什么他本来根本抓不住的东西。那声音拼命的挤在他的大脑里,“我在等你。”直到他停在红灯的对面,而早先那台公交车则恰好赶在之前开远了。他看着那台公交车渐渐地远去,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脑子里的一切不再真实了。他默默地坐在那里,没有动一下,脑子里的声音也渐渐的变成长长的回声,越来越渺远。但是他还在开始自己念叨着,“我在等你,”然而比起最一开始那种感动,现在这股子声音越来越让他觉得这是他自己为了感动而感动的假惺惺的台词,他不再是自己的主人,而成了自己的演员。自己为自己演出的这场保持感动的戏剧,很快就被自己揭穿了,他觉得那样难堪。发愣了一会儿,直到后面的汽车鸣笛,他才回过神来。发动了汽车以后,他发现前面那台公交车已经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上了,那个从车窗里探出的头也已经看不清了,就好像那个梦一样。不知为何,在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家里的那个她突然那样陌生,不再是那个梦里的那个她,梦里的她已经随着那辆公交车走远了,也许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在此时,他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并且在那一刻变得那样强烈,“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幸福的错觉,那么谁为这场戏来收场呢?”在一分钟里,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看见后面汽车排出的大团大团黑色的尾气,全身微微的颤栗了起来。但是,这样的想法仅仅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就被他从脑中抹去了。他驾着车,朝着商场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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