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天,阳光总是很毒辣。
“离晓庄还有几站?”
汗水顺着我的脖子流进衣服里,我抖了抖湿漉漉的汗衫,问道。
身边的售票小姐斜着眼睛向我瞄了一眼,向前面一片尘土飞扬的地方指了指:“看,那儿就是。”
咦!这个夏天,难道我就在这个地方渡过吗?我看了看受伤的手臂,心下一片茫然。
当我将一只脚迈出车门时,公交车已从我的另一只脚下奔向远处。幸好前面有护栏,才使得自己没有摔倒,但手臂还是重重磕在栏杆上,渗出丝丝鲜血。伤口被拉开的痛苦使我的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落进路边的泥土里。我呲了呲嘴,咬了咬干燥得快要裂开的嘴唇,向那片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尘土中走去。
这里是经济开发区,地处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更没有商业街,有的只是遍地废墟。我只好沿着公路打听过去。
“云城小区一期建设工程。”
一条鲜红的横幅在这片尘雾弥漫中格外醒目。
一个衣裳褴褛的男人站在那条横幅底下,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走近,出神的看着远处,像在等待着什么。他的衣服上沾满泥浆,浑身落满灰尘,以至于都辨认不出他原来的相貌。
我准备上前打听一下父亲的住处。
那男人这时也看见我,灰暗的眼神顿时明亮了起来。
“小勇。”
在那一刻,真的很难相信,这就是我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人,明亮的眸着里永远闪烁着对我的无限关爱。而此时,站在我面前的那个饱经风霜,两鬓花白的男人就是我的父亲吗?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没看过爸爸这样吧,也难怪认不出我。”
我的心似乎被某个东西重重敲打了一下,羞愧和疼痛从心底传来。
父亲接过包裹,看到我手臂上的纱布一片殷红,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都快要好了的,刚才来时不小心碰了一下,”我慌忙解释道。
父亲停下了脚步,严肃的说道,“以后做事要注意一些,不要遇到事就慌慌张张的,那样可不好。”
走过一段水泥路,便远远可以看到北面正在修建的高楼,一共有八栋,父亲告诉我最高要修建到十九层,修好后政府就会分给当地的居民。
虽然刚过中午,但已有不少工人开始劳动。
在这些高楼的背后,距离不到300米的地方,便是一排排临时搭建的简易房。不到一米宽的小路两旁,竟挤挤挨挨地住着几十户人家。湿漉漉的路面,满是泔水和油污。门前的一段狭长水沟,贯穿整排住房,从那里散发出阵阵恶臭。在这条臭水沟的两旁,赫然摆放着这几十户人家的垃圾桶,上面蚊蝇飞舞。泥灰剥落的砖墙上,斜斜地挂着几件破旧的换洗衣服。简易房的尽头处便是几十户居民共用的公共厕所,从那里出来的人行色匆匆。
父亲在一户低矮的房前停下脚步,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枚钥匙,佝偻着腰身,打开了由几块废旧的木板合钉在一起的“门”。一股植物被雨水浸湿的腐朽潮湿气味便扑鼻而来。
一间约20平米的屋子里,三张由几块砖头和木板搭成的床,一张脱了漆的半圆小木桌,门后几个工业用的涂料桶和塑料盆,墙角处的几个由砖头垫起装满衣物的蛇皮包,唯一的电器便是那破旧小木桌上的电饭煲,这些便是这间屋里的所有家当。一张废旧的凉席从中间将这片狭小的天地分割成里外两间。一缕阳光从南面狭小的窗口投射进来,给昏暗的小屋添了几分生气。
父亲走到最里间,指着那张比外面都要大一些的床对我说:“以后你就和我一起睡在这里。”
床上没有帐子,只有一张凉席和一床洗得发白的被褥,周围用废报纸围了起来。
“待会我陪你去医院看看,”父亲一边将我的唯一行李——几件换洗衣物和厚厚的几摞书放在床上一边对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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