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王恩老先生吗?王贵兵的儿子?”
听到我的问题,老人的双眼猛然睁开,脸上一阵抽搐,吓得我不知所措。老人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着我惊恐的喊道:“我不认识你!快滚,我不是汉奸的儿子!”
老人的反应已经能够证实了我的判断,他就是王恩。我柔声说道:“您别怕,我知道您父亲不是汉奸,他是烈士!”
老人难以置信的看向我,也许从来都没有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烈士。我掏出家书,把事情告诉了他。没想到已过古稀的老人拿着信,居然嚎啕大哭起来。他哀绝的哭声让我头皮发麻。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可以肯定他过的十分委屈。
我尽量的试着去安慰老人,许久老人停下哭声。伸手掀开被子,一股腐肉的臭味让我差点吐了,我看向老人的双腿,他的腿已经严重的变形,有的地方已经溃烂流脓。老人盖上被子,向我讲述了深藏在他心中的故事。
王贵兵读过书,在村里是很有威望的人。他年纪轻轻就参了军,很快就当了连长。村里一直以他为傲,并给他娶了村里的幺妹。小两口聚少离多,王贵兵22岁的时候有了儿子,取名王恩。一家人虽然很少在一起,但在一起的时候都是那么幸福。
在王恩三岁的时候,王贵兵随大部队转移,从此再也没有消息。后来有人说他投敌当了汉奸,村民很快就把这个以前变成了唾沫的对象。难以相信孤儿寡母是怎样忍受辱骂和鄙视过活。建国不久,幺妹便因积劳成疾撇下王恩离开了。王恩忍着悲痛和村民的指责,他相信父亲不是汉奸。
因为母亲至死都不相信王贵兵会当汉奸,她死后也将这份信念传给了儿子王恩。文革时期,王恩因为父亲被拉出去批斗。谁说他父亲是汉奸,他都跟人拼命,最后被红卫兵打断了腿。人们渐渐忘了王贵兵是谁,只记得王恩是汉奸的“儿子”。
镇上的人们习惯性的侮辱老人,把他当成吓唬孩子的法宝。老人拖着断腿残喘至今。他告诉我他就是不相信父亲是汉奸,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他向我道谢,说我是上天派来的,帮他完成了心愿。就在我的面前,这位75岁的老人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的走了。
我靠着门竟泪流不止,我抹了一把泪,决心替老人和烈士还一个清白。谁知道还有多少个和老人一样的人在备受煎熬。
我去了当地的报馆,将故事娓娓道来。记者们忍着泪记录着,他们是听着“汉奸儿子”的故事长大的,他们向他丢过石头,骂过他。报道发出去后,引起极大的反响,镇长亲自找上我。我把家书郑重的交给他,他竟因悔恨而哭了。
我知道他曾是当年殴打王恩的红卫兵之一,他派人迎回一百八十名烈士的尸骨。在当地建了一座纪念碑来安慰这些无名的烈士和他们不安的心。我亲手将属于王贵兵的军功章带在王恩胸前。这是全镇上村民一致要求的,因为他们都曾骂过或嘲笑过老人,觉得自己不配为老人带上军功章。
老人静静的躺在那里,他再也不会受到侮辱,再也不会有人喊他是汉奸的儿子。七十年的背负在火中统统卸下……
我是农民工的儿子,替父辈忍受着人们的鄙视和厌恶。他是“汉奸”的儿子,替父辈忍受着人们的谩骂和侮辱。他忍受了一辈子,在死前有我来替他“平反”,使他得以解脱。
那么,我呢!也将隐忍一辈子,却不知何人,何日来我为我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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