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魂在于一个“斗”字。
生性淡泊的为生存所迫,或为别人,或为自己,佛挡杀佛,神挡诛神;立意争取的从一开始就把任何潜在对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连根拔起;斗争中的牺牲品因为不得已的苦衷设计别人,自己也苦了一生;韬光养晦的因为平日里虚伪的老实,关键时刻倒也能自保,甚至还可以为别人求情。
斗,成了所有人或情愿或不愿的命运,逃都逃不掉。不斗就得失去,失去的太过珍贵就会心痛。痛楚让一个个的人变身走投无路的梁山好汉,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终究靠不住。依凭念及旧情所生的怜悯,这步棋太过冒险:无数人为了“旧情复燃” 的机会牵线搭桥,稍不留意就会露出有意为之的破绽,一步棋差,满盘皆输。
为了把命运紧握在自己手里,人人争斗,你死我活。逐个击破,远交近攻,本是战国七雄互相制衡的策略,这群或腹有诗书,或大字不识的女人一个个运用得浑然天成,如鱼得水。以利相聚,以义相聚都不重要,在外人眼中都是拉帮结派,扩张势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权力制衡,本就是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绝境中寻个出路。越想制衡,越需要笼络更多的势力;可一旦更多权势牵涉其中,局面就越发难以控制。为了不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连当初的布局者也只能委曲求全,卧薪尝胆地等待时机。
看似痴情的人念念不忘自己早逝的妻子,辗转寻觅“似卿”的影子,把所有诚心相待女子的心掐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读来只显得奢侈,殊不知帝王之爱最为薄情,如今回想只觉得自己可笑可悲。时光飞逝,早逝的妻子在记忆里岿然不动,关于她的回忆定格成各种完美。于他,她是不可超越的女神。于他,世间女子不若如是。
可是他却离不了尘世女子的陪伴:批阅奏章需要红袖添香,翻阅诗词需要解读词韵,和衣而眠需要共剪红烛。他受不了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相思之苦,他更体会不了为人妻子“小轩窗,正梳妆”的喜悦。他需要的不过是个伴,可以唱曲解闷,可以附庸风雅,还能猜度心意。他离不开的不过是一种习惯,放不下的也只是失去过后得不到的悔恨。
当生活只剩下一种选择,人只会更加敏感,更看重得失。到手的幸福即便仅剩下回忆,那也是慰藉精神难得的食粮。即便斯人已逝,残留的音容笑貌也能支起无望的余生。桐花台的夕颜只开一夜,哀艳无绝,注定不见天光;凌云峰之经历此生无二,侯门一入深似海,此生还能做的只有再梦一回。
世事俱残,往昔不再。一个位尊权重再返伤心地,一个翘首以待佳人归来,一个心如刀绞痛入心扉。凤凰来仪声势浩大,与当年的境况相比,隆重得不言而喻,只是这繁华的袍子里生了满满的忿恨。
人生到了这步田地,还免不了被苦苦相逼,魂牵梦绕的人还是为了自己而死,连带着合欢花树也要悉数陪葬,亏得有人求情才幸免于难,从此只得客居他乡。
无所有就能无所牵,无所牵就能无所忌。这场宫斗的恶战,不会再输不起了,那就斗吧。这一生,除了无休无止的争斗,还能拿什么打发长夜漫漫,难不成要去效仿他人细数这宫墙之上到底嵌着多少块青砖吗?合欢花此生是不能再看了,每次看得入迷,花丛里就会生出鬼魅,恍然间就能听见长相思的笛声。惊鸿舞,此生也不会再舞了。
清风过,珠帘动,床榻佳人梦。桐花落,夕颜冷,回首不见君。
他年若得共饮黄泉,君可还记得当年湖上泛舟,叹惜西子?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