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蓝色工作服包裹着的父亲,花花猛然间觉得那脊梁变得弯曲了许多,像每天早上上学都要踏过的那座小桥。那是很久以来不曾有过的心灵触碰。回到家,父亲卷了一支烟,点着,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父女俩就这样对峙着,没有人说话,很宁静。突然父亲用中指和食指硬是把燃的正旺的烟头捻死。“你看看你的成绩。”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花花没有反应,仍是呆呆的木在那里。“你看一看啊”那声音一下子提高到140分贝。脸上青筋暴鼓,肌肉瑟瑟发抖甚至要抽搐起来。眼神里血光四溢。还早恋?你对得起我整天拼死拼活的在工厂干活么?你对得起你妈么?父亲将成绩单揉成一团用力快速飞到她的脸上。她没有躲,或者父亲就没打算让他躲过。父亲伸出捻灭烟头的手来,甚至想给她一个耳光,但看着自己粗糙的长满老茧的双手跟她轻柔似水的脸庞父亲还是硬硬的把手收了回去。
“我怎么对不起我妈了,我连一眼都没见过她,她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她跟我有什么关系”花花不依不饶的反驳道。“每天我去上学我就听见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我是个孤儿,是从菜花地里捡来的孩子,你为什么给我起这么难听的名字。我是不是从菜
花地里捡来的。你说啊说啊。父亲情急而语塞。“啪”的一声。是手掌跟她的脸相撞发出的声音。花花双手捂着被父亲打过的脸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她觉得那是第一次父亲发那么大的火,那是第一次父亲打她,甚至那是第一次他觉得这个世界都变成黑色的了。她觉得自己像一棵风雨里飘摇的狗尾草,无依无靠。
父亲还是紧跟着追了出来。
那一夜,月光皎洁似纱,温柔的洒下来,轻轻点点。树叶的影子斑驳的投射到平整的地面上像是画在艺术走廊里树叶的浮雕一样美丽、精致。晚风如水,轻拂着少女飘逸的发梢。父亲追上去之后,紧紧地用双臂圈住她。这一切想发生在梦里的电影,宛转千回的故事情节离奇古怪的人物对白。父亲一言不发,木讷的嘴唇轻吻她的额头。那是多久以来没有过的拥抱呢?遥远的可以追溯到一个世纪之久。那种温暖可以融化一切心里的寒冰。回到家父亲跟他说了很多,聊到深夜,聊起了她童年调皮淘气的故事。那些深埋在她记忆里几乎被尘封的模糊的东西一下子跃然在脑海。像被唤醒的沉睡千年的莲花种子。那一夜她觉得一切都很温暖,一切都很温馨。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踏踏实实的睡觉了,连那一夜的梦都是甜的像蜜一样。
第二天醒来,一切想设么都没发生过,而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她觉得父亲的用心良苦,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经历那样的事似乎很难在一夜之间变得成熟。这应该就是成长的痛苦吧。每一个成长的孩子都要经历一段像骨头生长拔节的疼痛。
吃过早饭父亲用自行车载着她去学校。而熟悉的这一切原来是父亲在幼儿园每天早上必做的。中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对花花来说,他必须考一所好的高中。没有理由。凭借着自己的聪颖和之前养成的良好习惯再加上他后来的努力。花花还是考了一所全市最好的高中。
生活如水,更多的还是在平淡的无色无味悄悄来悄悄走,悄悄地开放,悄悄地凋零,悄悄地生长悄悄地衰落。树的年轮又多了三圈,知了聒噪了三个夏天之后,高中三年也走到了尽头,一切如即将谢幕的电影就等着高考两天缓缓的拉上帷幕像工厂里一遍遍做衣服的流程,简单而重复着。
高考通知书出来的那天,她拿着通知书第一个跑到父亲面前,她被北京的一所大学录取了。她觉得那一刻,应该是父亲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那一晚上父亲喝了许多酒,到底多少父亲自己应该也不知道,向来父亲滴酒不沾。醉后父亲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对着谁说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在自言自语吧,也可能是在对着妈妈说。
开学的时候父亲去车站送她,在火车站站台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好好照顾自己,别亏着。”向来父亲话就不多,一直都是这样子。火车还没有启动的时候就转过头走开了,没有回头,看着父亲的背影,只是不停的用手在眼睛的位置擦来擦去。可能父亲觉得当火车启动要离开的时候,那种方式的离别会令人悲痛的流不出眼泪。声嘶力竭的悲伤泪腺会被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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