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白昼湮灭在沉闷的暗夜里，我在夜色的幕布下看着窗外。今夜虽缺失星辰的吵闹，意外的成全了万家灯火的逍遥，人来车往的街道，楼下酒家的室外烧烤，呵，这个尘世果真感觉不到疲劳。
这些日子，我告诉自己死亡是每个人必至的结果，在祖母最后的日子恪尽孝道，心安就好。我以为对死亡持有如此达观便不至慌乱、不至心酸。
祖母的两只胯骨因为摔跤先后做过两次更换股骨头的手术，因为对疼痛的承受力较弱，术后的康健效果并不理想。月前，祖母在洗手间再次跌倒，需要卧床静养，而这一次倒下便再也没有好起来。平常祖母也几乎不说话，甚至很少睁眼，除了大小便和关窗子要人帮忙便整日的陷入昏睡。从前在医院时候，尽管吃力但是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祖母大小便，那时她是有力气协助我的。这次当我和祖父试图把座便盒塞到祖母身下时，祖母明显想要用力却半途而废的时候，我知道姑姑说祖母时日无多恐怕成真。后来，祖母每次说有尿，我和祖父费劲巴力把她抬上便盆之后，祖母总是尿不出，祖父嗔怪，祖母便想要抬手打自己，嘴里呼出微弱的声音：唉，拖累人、总撒谎、怎么尿不出来呢……再后来，祖母说有尿之后，我发现祖母大概意识不清了，因为肛门里滑出了黄黄的油状液体，而祖母竟然没有感觉。那之后，祖母几乎不吃东西，只是喝水，只喝冷水。有一天，又一次因为尿折腾一番之后，祖母意外的抓住祖父的小臂不放，太过用力，指骨关节撑开了老皱的皮肤，：“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我想你啊……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然后头瘫在枕头上，又重复了几次。意外的状况，眼泪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大颗大颗的滴落。我本能的看向祖父，祖父长长的眉毛一瞬抬的很高，眼睛顺势惊讶的睁圆，随即恢复原状，祖父看了一眼窗外狠狠的骂了一句，然后转向祖母：“我用不着你操心，你要走好好走，走以后也别回来找我。”说完把脸别向窗外，不看我，也不看祖母。我终于知道自己缘何嘴硬，喜欢逞强，明明很难过，明明舍不得，明明深爱的。有时候，我打来一小杯水，一勺一勺的喂祖母，那样的两口水往往要花费三五分钟。有时候，我静静的坐在祖母床边，右手握着祖母右手，祖母知道是我，也回力示意，我慢慢的摩挲祖母稀少的头发，偶尔，祖母抬眼看我一下，就一下，然后又睡。以后，就算用淡盐水帮祖母擦拭眼睛，祖母也再没有看过我一眼。
祖母就这样等待着人生的终极时刻。父辈们赶回来照顾祖母的最后的日子，我便回家休息了。在一个毫无防备的夜，祖母闯到了我的梦里。二十六年光阴，第一次与祖母梦中相见，意识里分不清真幻，只是清晰的看到祖母容颜，戴着那顶遮掩稀疏头发的白帽，充满爱意的看着我，然后双手托住我的脸靠在自己额头上，告诉我她要走了然后叮嘱我记得把她的假牙摘掉。惊醒后，一阵头疼，看过时间刚过六点，氤氲的天酝酿着雨。是梦……假的……不是真的。吃过早饭，我心里仍旧忐忑，头疼没有缓解反而更重，重返床上很快又睡过去，梦魇不断。我连打电话询问的勇气也没有了，固执的以为只要没接到电话就是平安。这个幼稚的自以为是就在接下来的清晨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火急火燎的赶到时，只看到门前形单影只的祖父，顺势望向里间二老的卧榻，已消失了祖母的存在，没有悲伤，泪水决堤。我的反应显然慌乱了祖父营建的阵脚，祖父瞪着有些浑浊泛黄的双眼，来回摆着手：“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没事……她走了好，省的遭罪了……”没等祖父说完，我直接冲向洗手间，倔强的抬起头生生的吞回了眼泪，因为我闻到了祖父身上浓浓的救心丸味道，我明白就算再痛也痛不过屋里那个痛失老伴的老人。不敢在洗手间太久，默默的出来做到祖父身边
：“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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