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春天你都会买回许多白杨树苗,我和弟弟跟你身后,看你把小树埋在土里,我说;你栽的树苗太密了,以后肯定长的不粗壮。弟弟低着头看你挖出的土里,有黑色的蚯蚓,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说可以吃到肚里;你哈哈大笑,揭穿了我的底细。你不知道,我也想在有一天,能够自己种大片大片的胡萝卜,看绿油油的叶子,红红的果实,并列一排,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半躲藏在地底下,有风吹过,起起伏伏,我就能想起你,想起你在田间劳作的身影。
你在奶奶的院子里种了一株葡萄,我领着弟弟每天去看它们长到多大,奶奶告诉我们,说要三年的时间。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久的悠远,久的漫长,冬天到了,当雪白的大片鹅毛雪覆盖着它们的时候,我以为葡萄树没有了,可第二年,它们又重新活过来,绿藤藤的叶子蔓过屋檐,爬到左边的菊花树。枝干一点点的长到碗口那么粗,我和弟弟终于吃到了,可葡萄很酸,我眯着眼,泪水顺颊而下。那时候你已在远方,尝不到自己栽培的果实,你是不是也很想念?
你栽了很多梨树、杏树、柿子树、桃树、从门前到屋后,一圈一圈、从高到低、从墙里到墙外,稀稀疏疏的树苗们长大了,一派绿树茵茵,枝繁叶茂。你却不在家了,柿子树的果实一年比一年多,你在电话里问我它们现在是什么颜色,我哽咽,回答不上来。我和弟弟把柿子窝在稻谷里,想等你回来看到它们红澄澄的样子。空荡荡的屋子,稀稀落落的树影,天空很蓝,白云飘啊飘,它们是不是知道,我也想念你?有些惆怅的情绪在脸上蔓延开来,你在远方,我在故乡。
月光皎洁,月色柔媚,你领着我走在月夜中的小路上,走过田间,弯过地头,恍惚中我才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个刺猬,缩成一团,我用帽子端起它,你笑着说我是傻孩子。
去舅舅家的时候,你告诉我有个表姐,她喜欢养猫,我也要来了一只,却满世界的玩,不管不问,你很细心,告诉猫咪要好好吃饭,长大后捉老鼠,如愿所偿,猫咪不负众望,不光挑起捉老鼠的重担,后来也生育了好几只小猫咪,你眉开眼笑,乐的像个孩子。之后的日子,我慢慢的长大,读到初中,弟弟也开始读小学了,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一只狗,黑白相间的颜色,眼睛黑溜溜的转,很可爱,你说养狗能看家,你不在家时,它能守护,日子慢慢的过,那只狗娃摇着尾巴长大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家,偶尔我回家,那一定是你最忙的时候了,春耕、夏忙、秋收、冬盼,四季的光景你从不停歇,恨不得能手脚并用,你在寂静无人的田间里跟老水牛较劲,还被它甩的坐落不起。你在水汪汪的田野里教我插秧苗,我说希望它能变成稻米粒,背后的距离真长,黄昏的光景将我们变成倒影。回家的那些日子,你还是问我那些上千遍的话;吃饭了没有?要不要做饭给你?在学校还好不好?
我习惯了你的问候,你的热情,你的存在,那些日子,我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不喜欢你大声说话,讨厌你端着饭碗到处跑,甚至厌烦你指使我做这做那,不再跟你那么亲昵,好像我一下就居高临下,这种角色转换让你小心翼翼,什么事情都要事先问问我,在意我的看法,我却更加的不耐烦,觉得你俗不可耐、对你不屑一顾。你所受的苦、所受的罪理所当然,你什么都没有说,仍然笑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以后的那些日子,我只有在没有钱花的时候才会想到你,你善良、真诚、从来都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我生活费,默默的看着我在你的目光中愈行愈远。
08年,我工作的那些日子,你经常来看我,仍然骑着那个小破旧自行车,跟小时候在村里一样大声喊我名字,不管有没有同事在我面前,我嫌弃你,粗暴冷漠的对你说:“以后不要来看我了!”这话伤了你的自尊,触及了你底线,你冷冷地说;“你翅膀长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我突然开始后悔,那么对你。我不主动道歉,仍然在你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莫名的打断你,慢慢的,我不再同你说话,不再说那么多自己认为的是废话,你习惯了我的漠然。可是自那以后,你只在马路边等我,让保安叫我出来。那次你又来找我,太阳很烈,我很不情愿的出来,用手遮挡着阳光,看见你蹲在树荫底下,一脸愁容,旁边停着一辆小旧自行车在粗重喘息,你满脸的汗水映衬着我的目光,突然愧疚面对你,但我仍旧甚气凌人,大声嚷嚷着;你有话快说,没事我就走人。你眼神里的光黯淡了,慌张的开口,小心的看我的神色,然后默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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