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庄子里有处福寿寺,寺里窄窄地纳了两棵树,古柏蓊蓊郁郁,苍老的枝干傍着砖瓦,默打着座。新长的红杏恣意着树丫,倒是颇为躁动。
寺里栖着个老和尚,刻板的脸,低首不语,似僵化的泥塑。一群野猴似的小和尚叽叽喳喳,寺里的日子却也清静,庄子里的人却都眼瞅着无聊。
禅房里灯火婆娑,老和尚掐着簿子,蹙着眉:“你去张罗张罗吧,请些香火客来。”小和尚嘻嘻应着,日子仿佛活了。老和尚只默默凝视着柏树,叹息一声。
“吱呀……”寺里接了几拨香火客,东西到处放了一地,老头老太们吐着唾沫星子,念叨着孙子的成绩,儿子的婚嫁,又斜眼觑着闭着眼默诵的老和尚,白了一眼,也咕噜咕噜和着。却听得似乎有人叹息了一声。古柏上挂满了各色的袋子,鲜活得很,却有些伤心。
寺里的虫声唧唧,清风习习全隐退了去。老和尚狠狠地拍了下耳朵,望着殿前人影幢幢,目光怆然。“大师,大师!”一个长相颇清静的老太侧过身来,塞过一把香火钱”你说菩萨灵不灵?帮我多念几遍经,要让我儿子发财,媳妇别杠过我,保佑保佑。“她的脸缩成一团,那凌厉的神色也让老和尚一惊,忙赛回钱。
避了繁乱,老和尚踱进了禅房。小和尚溜了进来:“师傅,咱们以后就专接香火客,日子有味,也不缺钱。"老和尚挥了挥手,小和尚努着嘴,忿忿道:“死老头子。”
瓦楞下的古柏愈加瘦老,却直立立地守着这福寿寺,那红杏已着了二三殷红,像是要逃窜般,张扬着树干。
老和尚踱到中庭,见古柏深喘着气,挂满了红绿浊物,怪可怜的。老和尚抛了平静,疯也似的扯着,香火客怒目而视,悻悻地离开了:"疯子,吃了火药了。”
寺里的空气澄清了,止水一般,老和尚望着古柏,那叶绿的,他隐约记起:“菩提本无树”,对,像,极像!
日子又潺潺地流去,福寿寺更死寂了,小和尚们奈耐住寂寞散了,角落里的红杏一枝探出墙去,老和尚寻思着砍了吧。
夜,岑寂,老和尚呷着茶,莫名地想起了一句诗: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老和尚拨着念珠——不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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