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彩霞满天的傍晚,我和朋友在草坪上打球,表姐打来电话说,她们正和外婆在市民广场看音乐喷泉。放下电话,我就赶了过去。在人山人海的市民广场找了很久,终于看到我的老外婆在姐姐和姨妈的双重保护中陶醉地欣赏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水花。我走过去,外婆立刻拉着我的手感慨地说,啊真是好看,真是美啊, 你也快看噢。她好像那喷泉能在我一转眼不经意中消失一样。握着外婆皮肉严重松弛的手,看着外婆满足的神情,我竟愧疚地无法言语。
我的外婆是我生命中最亲的人,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60多岁了,但在她身边我渡过了最快乐的时光。小时候外婆小小的房间里有一个专门贮藏东西的石灰缸,外婆把别人孝敬她的所有东西,都用纸包好放在那里,以防发潮变质。那里有甜甜的柿饼,有一小片一小片的山楂,有喝酒时别人发的彩色的塑料纸糖,更有那自制的咸咸的烘青豆。小时候的我就是守着那个石灰缸长大的。有太阳的时候,坐在外婆家高高的门槛上,拿出那花花绿绿的塑料纸糖,剥开一个绿色的,将糖放进嘴里,真甜,细细地吮,然后把绿色的塑料纸放在眼睛上,呵,太阳也变绿了。过一会儿再剥开一个红色的,把糖放在嘴里,又一次把红色的塑料纸放在眼睛上,呵,太阳又变成红色了。
七八岁的孩子捧着一把糖,甜甜地吮吸着,就这样把手里的糖换成一把彩色的糖纸,就这样看太阳变成彩色,看太阳一点一点消失在地平线上。然后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心满意足地回去,把一大把塑料纸交给外婆,大声嘱咐一句,外婆帮我放好了,明天我还要的。只是第二天不知又想出什么花头精,早忘记了那塑料纸。但外婆却不敢怠懈,仔细地整理好,然后放在抽屉里,等我什么时候再心血来潮想起去玩。
喝酒得来的糖终究不多,20年前的东西也终究没有现在这般茂密,当我把储藏的零食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外婆就开始想办法了,蒸个玉米棒子啊,煮个老南瓜啊,或者泡杯烘青豆茶啊,反正不能让我小小的嘴巴停下来。而我还因为格外会吃,而招来邻居的非议“没见过这么嘴馋的孩子,一天到晚嘴巴不停,长大了可怎么办?”也有好事者劝外婆,别这么惯着她,以后变成一个馋嘴婆娘嫁人都嫁不出去。但外婆依旧从那个石灰缸里变宝似的给我掏出一样一样的零食。我依旧在外婆的身边享受着幸福的时光。当然也曾在吃完后满足地对外婆说:外婆,我以后对你最好,长大后好好孝敬你。那时的外婆就在一个孩子的信口开河里满足地笑成一朵花。
时光飞逝,如今我的老外婆已经93岁了。依旧健朗,依旧像小时候一样疼爱我,喜欢牵我的手,喜欢在热天给我散风驱蚊,喜欢把她的东西都留给我吃。但当年那个小女孩的誓言却渐渐远去,很多承诺已经消散在岁月的风里。如今的我有份安定的工作,有了安宁的生活,却不知道该怎么践行自己当初的誓言。外婆吃得不多,一日三餐,一点米饭一点蔬菜,在我眼里许多好吃的荤菜她都不要也不能吃。她一个人有点孤独,我想买个电视机给她消遣,但她耳朵背看电视只能看图像,她怕热,我想给她买个空调,但她弄不好,我又怕冻着她。我想接她到城里住几天,但她走不了那么高的楼,我想带她到处看看,但她不能坐汽车,晕得厉害。
我亲爱的外婆,告诉我,我该怎样报答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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