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阳光早早地降临到英国,一扫往日的阴雳,3月份就已是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人们纵情享受着难得的阳光,并不为各大新闻媒体上铺天盖地的专家预言的干旱警示所恐慌。仿佛是有意嘲弄那些专家一般,在人们还对阳光的温暖意犹未尽之时,才刚到月底,一夜之间,阴冷潮湿的雨季转眼即到。阴暗低沉的天空,没完没了的下下停停的雨,在冷气袭人的风里,间或来一场冰雹或雪籽,已不再是什么奇闻。偶尔才露一下脸的太阳,感觉就像是几世纪前的记忆,那样遥远而不真实。这样拖拖拉拉地就到了五月中旬,天空仍布满了厚厚的云层,压得人有些窒息。
这样的日子,让人恨不得上去帮老天爷一把,让他痛痛快快地把雨早点下完,好让太阳出来。突然就无限怀恋起江城那掷地有声的疾风骤雨来,特别是夏天,噼噼啪啪地落下,短则一阵,长则几天,完事后干净利落地离开,从不拖泥带水。最喜在暴雨持续时,顶着大大的黑布雨伞,站在寂静的柏油路边,看雨水落在马路上,溅起的朵朵水花,在水雾迷蒙中,有一种梦幻似的缥缈,煞是好看。 就连偶尔经过的机车,噪音都被雨雾吸收掉了,少了原来的存在感,更像是在雨雾里飘。那对卖冰棒的老头老太太,撑着本用来挡太阳的大黄油布伞,推着自制的小木车,不慌不忙地慢慢一起走回家。他们在雨中相互扶持的背影,成了我今生追寻爱情的座标……
然而那时的情怀,却总被江南的雨牵绊着,总觉得似乎只有江南的雨,才是雨最该有的模样。纵然没去过江南,但那诗里,词里,画里的江南的雨,几十年下来,早已刻入脑髓:春寒料峭,青山黛瓦,小桥流水,杨柳吐新,斜风细雨,油伞佳人,裙裾飘飘,似闻其声……
前年回国时,临时起意去了趟杭州,就遭遇了一场秋雨。那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雾:细雨从天空无声无息地下来,柔弱无骨般,随着微风,飘荡。沿着西湖走了一天,那雨也飘了一天。人慢慢地走,那雨也不急不缓地下,仿佛是一场约定。已是深秋,还有一些荷叶立在湖里,偌大的西湖就罩在雨雾中,长堤,柳岸,洞桥,高塔,游人,廊船,影影绰绰……烟雨飘渺,但一天下来,也是鞋袜尽湿,尽管穿着挡雨的外套,回到酒店时已是双手冰凉,双颊僵冷。心里,慵慵懒懒的,很平静。
其实,英国的雨,虽然密密济济,大多时候看上去却也好似无半点重量,往往悄无声息,只是打在脸上时,总微微有些刺疼,不似江南的雨,给你轻柔曼舞的感觉,让你有伸手去触摸它的冲动,亦不似江城的骤雨,啪啪地落在手心,能让你感到生命的冲撞。如同置身于这个国家,身处其中,你看周遭的人大多谦谦有礼,但没有温暖的亲近感,有着不远却明显的距离。唯一一次觉得这雨不那么讨厌,是在初秋的黄昏,华灯初上的伦敦街头,和先生牵着手,慢慢走着去剧场的路上。看四周匆匆而过的行人,觉着被那样一只温暖的手牵着,即便雨天更增了一分寒意,却不再介意,满心踏实。
然而,就是这么让人不耐的雨,却让我领悟了一样东西。
刚来英国,每逢下雨,看云层暗垂,不知何时是尽头,就总是顶着伞继续匆匆赶路。往往走不到十分钟,等湿湿的裤腿贴上双腿时,雨就停了。很多时候,特别是夏天,英国的雨都是一阵一阵的,和着风一起来,而且往往风的来势更大:吹来了一片乌云,就洒洒雨,短短的几分钟到十几分钟,等风走了,带走了云,也就带走了雨。那时会抬头看看天空,看云层翻滚,真正的是瞬息万变,很像朋友说的,在英国,计划没有变化快。而雨伞,最多只能护你上身不湿,却挡不住风扑向你的双腿。密密的小雨丝,几分钟就能让你湿透。N次下来,吹坏了几把伞,也就知道躲雨的道理了。一个人在这个并不怎么接纳异族的国度里走天下,碰壁就如遇雨般频繁,慢慢地举一反三,悟到了老祖韬光养晦的真意,收敛起年轻时的桀骜和狂傲,不再单纯地信着,凭着自己的能力和不懈地努力,就能到达彼岸,不再为那些无谓的挡在面前的墙白白消耗自己的能量。经年累月,却总有一把小小的折叠伞,常年放在背包里,时时带在身边。天,总有不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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