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独自掌着灯,穿过漆黑的堂屋,在二爷爷生前屋子的门槛上,她停下来,用昏黄的火光打晾着这间屋子。靠外墙放着一张床,没有蚊帐,透过破席的洞可以看到厚厚的枯草,床上一把破旧的蒲扇,床前一个很大的瓦罐子装着往年的麦子,爷爷做了一个粗糙的木头盖子,床对面,有个四四方方的大柜子,也就是小女孩所站的方向靠墙而立,床的内侧,靠内墙是一个装谷子的粮仓,被老鼠挖了好多洞,地上已经堆积了许多个小堆被蛀空的谷壳,仓底下横七竖八地放着好几个敌敌畏的瓶子,满瓶的,半瓶的,空瓶的……
她二爷爷才走了一年半,屋子里已经全然没有了活人的气息,墙角好多耗子洞,到处散落分布着或新鲜饱满或干透发霉的耗子屎,她打晾一遭,心头有些难受,并不怎么害怕,便踏进屋内,把灯放在那瓦罐的木盖子上,躺在床上,蜷着身体,天地间只有这星点的萤火之光可以依托了,也许最大的担心已经不再,瞪着瞪着,也就睡着了,只剩那星星火光跳跃,过一阵子便落下一朵灯花。
只是那盏灯不敢再多添煤油,只把灯芯淋湿,约莫十分钟的样子便自动灭了,她每次悄悄地加煤油,爷爷都是不知道的。后来,她大了,才知道当时多么危险,要是那些耗子打翻了油灯,难保不出意外呀。过了半年的样子,习惯了,就躺下就吹灭了油灯。
有一件事,她一直不敢忘,第一件事就是倒插房门。
半夜,也会被无所忌惮的老鼠弄醒,它们无处不在,房梁上,谷仓上,柜子上,床架子上,床底下,黑夜中,到处是它们的乐园,成群结队,追逐打闹,翻箱倒柜,把所有能啃噬的家具当做它们磨牙的器具。她不惧怕这些活蹦乱跳的生灵,想来它们也不会啃食这个还算健康的活物,它们有时候会从她的脚边跑过,大多时候,她是不知情的,即使偶尔有所察觉,也只是再把脚往腹部收一收,仅此而已。有时候半夜被吵醒,不耐时,忍不住拿整条腿往席子上一砸,那些老鼠会突然安静一秒钟,然后溃军一样咚咚咚溜回洞中,呆上一会儿,见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又悉悉索索爬出来作怪,不过这时,少年的她又已经坠入梦乡。
以前令她夜不成寐那件事渐渐淡在少年心头,只是多年之后,长成翩翩少女,会梦魇一样令她在暗夜中惊醒,汗涔涔而下。这时,苦命的老人,已经于几年前在老人院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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