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佛吗?”不知道何时,宋梓君站在了她目光所及的世界里。昨天从茶楼分手,他们并没有相约,这让钟毓有了兵临城下的感觉。
她无处可逃遁,只好说出了心里的话:“是的。我喜欢,也许因为它对会对诚心者有种善意的提醒吧。”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呢?……不知不觉中,他们并肩行走,在寒山寺,这个他们曾经无比熟悉的,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寒山寺的顶楼,是俯瞰红尘万丈的好地方,在那里,屋檐仍然画栋雕檐,在四月的青翠欲滴下,深深地潜沉。他们在看,那些善男信女,他们来这里之后,分辨如影相随的善恶,扔下了祈福的硬币,整个檐角下,全是白花花的硬币。
钟毓幽幽地说:“你说投中佛祖的祈福篮,就会好运吗?”
宋梓君笑笑,淡然地说:“这不过是个概率问题,跟练习次数有关,跟心诚没有关系啦。”
“照你这么说,佛也是功利的,它并不关注人间忧患。”钟毓接过话头,凝重地看着宋梓君。
“我看人间事,还是自求多福的好。用钱财来唐突佛,总是想获得妄求吧。”宋梓君若有所思,又像若有若无地吐出了这句话。
雨还在下,不过是微雨的江南,游人如织,在他们身边熙熙攘攘,来了,又走了。他们始终没有提及,对方的生活,因为害怕,多年来那份潜藏在心底的美好,在现实面前跌落。那样,就算他们以后走在人生的歧路边,也会微微一笑,人生,不是还有寄托吗?生之涯,爱之短,谁又能把握得恰到好处呢?
绿水荡漾,纤手弄巧。吴越江山已成旧事,隔着长堤上青草泥土的气息,隔着寒山寺屋宇周围的青青藤蔓,他们仿佛听到了千年前张继在皎月下的吟诵: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他们没有随导游一起去观看那些关于寒山寺的来历的亭台和长廊,那不过是后人的附会罢了,而在他们心中,已有一枝别样的花朵在他们心中幽幽绽放,仿佛从远古的波光粼粼中走来,他们静静地想,那时的风,那时的月,那时连绵的波涛。
水声不断,钟声渐远,自是不寻寻便得,此刻,他们是否还在追逐人间那袅袅暮烟?而这,也许是佛也回答不了的问题。他们不能将自己放入历史的回声之中,从越来越多的游人眼里,他们看到了更多的疑问,看到了一种永远的惆怅。
三
山沉水香,青烟笼罩着江南的晚晴,月色茫茫上来了。看尽一帘春雨,晓钟敲破。他们,还有什么可以诉说的呢?如果,他们可以谈一些无用的誓言,可以追悔从前的错过,那么,又能怎样?十年之间,有太多的遐思,太多的旧梦,可惜,都在花底摧毁,月光中老去。谁在时光面前,不似朱颜改?
如今,韶光飞逝,天路悠悠。无论如何,他们之间只有一个更为纯粹的故事,一个波澜不惊的故事,这便是宋梓君和钟毓之间的缩影。他们都不能接受离经叛道的生活方式,而选择回到了生活的既定轨道。
回到在Z城,生活仍然不动声色,谁又会在意这一抹淡淡的情感?想象中的斧钺、刀枪,现实中的锅碗瓢盆,是属于钟毓的真实存在。
“我当爸爸了……”电话那头抑制不住本能的兴奋,宋梓君传来捷报。钟毓捋起水盆中的衣袖,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这该跟他一起分享的一切,是不是有点小遗憾?无尽时光,无边往事,她还沉浸在她的梦里,她不记得宋梓君还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了那一句“你知道吗?孩子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叫宋浅予,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也是前予的意思,纪念我们的从前……”
月满市,花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钟毓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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