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风流 之鲜克有终
——谨以此祭奠汉高后吕雉
“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乱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稀,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史记· 吕太后本纪》
吕雉不足二十岁的时候,刘邦带人到吕公的宴会上去骗吃骗喝,一句 “泗水亭长刘季,贺钱万”喊出口,莫说是一桌佳肴,就连如花美眷也一并双手奉上。于是,吕雉就在这样的年华里,谨遵父亲的一句话嫁给了长他二十多岁的刘邦。从此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换上了一身布衣,劳作田间,相夫教子。
一个女人青春的寿命能有多长?吕雉或许也曾在沛县的田间地头,在湿冷肮脏的监狱里,在项王的营帐之中,或是在冷清的长乐宫中思考过这个问题。然而,会守着已然消逝的青春暗自垂泪的人绝不会是吕雉。就如同当年下嫁刘邦,会躲在深闺里哭天抢地的人也绝不会是她一样。在项王帐中做了二十八个月人质的她,在听闻刘邦“则幸分我一杯羹”的笑语之后,对于这样的问题,便只会报与轻蔑的一声嗤笑了。于此时的她而言,年老色衰会如何?遇人不淑又如何?她仍旧是冰雪聪明的吕雉,她仍旧是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未央宫的夜夜笙歌,戚夫人如水的长袖与她何关?她只需手握着刀戟,端坐在他皇后的宝座上,三言两语之间,便可断一国生死,便可让一家妻离子散。
她是吕雉,是那个在未央宫笙歌过夜,她轻描淡写一句“如今已然深夜,未免扰了宫人休息,让未央宫的乐奴们都散了吧”就让未央宫优伶散尽的吕雉;她是那个用计诱杀韩信,诛灭彭越,逼反英布的吕雉!她是那个在高祖驾崩之际陈兵未央宫,在高祖死后秘不发丧而欲诛杀众将领,以至于一时之间令文武百官人人自危的吕雉;她是那个在执掌政权之后断了戚夫人手足丢之厕中,甚至不惜对丈夫的子孙们痛下杀手,以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放过的吕雉……
毋庸置疑,她是千年前独领风骚的第一位女性政治家,她是中国古代分封制的掘墓人,她的统治为文景之治的繁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与此同时,她多疑而残虐,她叱咤于政坛,却偏偏失意于一家之内。
然而,千年历史风起云涌,蔓生的荆棘剥蚀了长安古老的宫墙,透过重重的迷雾,历史真实的样子面目可憎。
没有人会知道,千年前的帝后是否曾独坐深宫,抑或是在午夜梦回之际,身边的人仍在酣睡,而她却蓦然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失去了。权利、青春、爱情、丈夫、儿女……她一无所有。有谁知道,她的多疑源自于丈夫的背叛,源自于真切的不安?她到底只是一个女人,她也曾养在深闺备受疼宠,她也曾幻想过嫁于良人与子偕老。可当她忍辱负重历经千辛万苦从敌营回到丈夫的身边,却发现早已是新欢替了旧颜,那个人的身边已没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因此,她不惜一切地渴求着权利,渴求着站在最高的位置,她要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鼓掌之中,为了再也不失去,为了不再受伤害。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她是否更愿拥有一片方寸之地,举案齐眉,儿孙绕膝,而不是坐拥着江山,却手染鲜血。但是,人生没有假如,人生残酷却异常真实。
但终究,她的气数还是尽了。当陈平一脸胜利坏笑地冲进长乐宫殿;当周勃、灌婴、刘章等人里应外合诛杀吕氏兄弟子侄,一举扑灭吕党势力,夺回刘氏江山;当审食其跪倒在陈平脚下求其饶他一死时,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伏塌而亡。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那个男人钟情的只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后,而不是一个失势的垂死老妇。但强烈的孤独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他虚假的浓情蜜意之下,像是自我麻醉一般不愿揭穿,不愿醒来。
那垂死时的一声叹息,时至今日,仍可耳闻。
似乎是正应了那句话: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她要的东西太多,然而,最可悲的并不是想要的东西我们求而不得,而是在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之后,我们,却仍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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