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父亲带着儿子去拾柴火。看到一棵黧黑的枯树,便毫不犹豫地将它砍断。却在来年春天惊讶地发现,枯树上冒出了绿色的新芽……——引文
当严冬的寥寥生机被春风唤醒,当砍断的枯树依然顽强存在,当若有所思的父亲站在生命由衰至盛的一番浓绿前,只听见他轻声对自己说:“不要在冬天砍树。”
当沈从文拿着小学文凭在北京只身漂泊,当他在大学校园里仅能以一个“旁听生”的身份存在,当他不得不依靠打扫和写作维持生计——举步维艰时,是郁达夫的慷慨解囊、徐志摩的发现推荐,让他摆脱了捉襟见肘的生活,成为中国公学的一名讲师。
郁达夫雪中送炭的温暖,徐志摩出手相助的关怀,是一个人身为强者却不肯“在冬天砍树”对弱者的理解,是一个人身处高位却从不投井下石的善良。
那一篇激愤的《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那一声声诚恳真切的鼓励和引荐,是“长”对“晚”、“尊”对“卑”、“过来人”对“新来者”的无限厚爱与关怀。因为有着共同的兴趣、因为有着相投的志趣、因为我也曾经经历过那些青涩、不安和彷徨,所以当我遇到你——我便多了一分同情、少了一分鄙夷,多了一丝在意、少了一丝无谓,多了一点耐心、少了一点焦急。
当复苏的机遇被春风带来,当砍断的枯树吐出嫩绿的枝叶,当早有所感的父亲站在未经摔打满脸稚气的儿子面前,只听见他坚定地对孩子说:“不要在冬天砍树。”
当麦当娜在纽约的街头垃圾箱里寻找食物,当电影《The Pursuit of Happiness》里的原型加德纳带着儿子东奔西跑流落街头;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流行的象征时尚的符号,他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变成股票经纪人与百万富翁。
逆境中,麦当娜明白不经历严寒的生命不会动魄心惊,加德纳深知比严寒更可怕的是因身陷囹圄而自寻放弃。那一句“不要再冬天砍树”是自己对自己的负责,自己对人生的坚持。
过了寒冷的冬天之后,会是什么?过了难过的今天之后,会是什么?生活常常会留下一道叫做“不幸的现在”的难题,看你是在动笔前就把答卷撕毁还是忍受痛苦给命运一个漂亮的还击!
当我站在一片沧桑的枯树前久久凝视,当我因为生命的坚韧不屈而肃然起敬时,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绿色突然袭来,将我投身到千里之外的绍兴、百年之前的明代。我伫立在寒气逼人的青藤书屋,看徐长文在这逼仄阴暗的角落中狂啸怒吼。
所谓严寒,不过是家道中落、生母遭逐;所谓严寒,不过是满腔热血、屡考不中;所谓严寒,不过是牵连下狱、精神崩溃。一身的志气抱负早就被人拦腰截断,连梦想都捍卫不了,还活什么?可他却从不曾彻底斩断过自己的生路!
“不要在冬天砍树”是徐渭初历痛苦时对命运的轻声乞求。“不要在冬天砍树”是徐渭陷入绝境时对自己的无声鼓舞。最后身心俱毁的他连“树”都不是了,却依旧不愿斩断生路向命运屈服!
六下牢狱未死,九次自杀未遂,先是命运不放他走,再是他不愿走了。就这样活着,放下成为一棵树的期待、脱去满身郁郁葱葱的期盼,蜷缩在所有哀与痛、孤和苦、清冷和萧瑟的角落里,耗尽全部心气,将那一生的坎坷不幸、一身的凄凉悲怨,研成那或浓或淡的水墨,幻化成一株坚韧永生的青藤,对着茫茫空宇再做一次呐喊!
身处高位,永远不要下井投石。
陷入囹圄,永远不要妄自菲薄。
穷途陌路,也请尽全身之力发出最后的呐喊。
这是我对“不要在冬天砍树”所能作出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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