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席慕容的诗,平静,柔软,夹着偶尔的温暖与甜蜜,就像走在月华满溢的山径上,心静如水,风过无痕。如华兹华斯所言:“诗,来自沉静时回忆所得情感之自热流露。”诗,不顺时针而唱,它逆向时光。
席慕容用清朗浅白的语言,表达深邃的人生哲理,诗风清丽纯净,充满田园牧歌的情调,于晓畅自然之中给人以真淳朴素的天籁之美。“涉江而过,芙蓉千朵,诗也简单,心也简单。”她的诗歌,不尚铅华,好似疏云映淡月。无论多少花海如烟,桃红柳绿,依旧恬淡如菊。“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每当追溯青春年华时,那些日子就像是暴风雪之晨的白色雪花一样,被疾风吹得远去。“如果在我们的心中放进一首诗,是不是也可以,沉淀出所有的昨日。”回忆中的幸福,如同曳曳相叠的花影,留不住,算不出,流年。“假如生命是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快乐和伤悲,就是那两条铁轨,在我身后紧紧追随。”人世的挣扎苦痛,在她的眼里,滤去了浮世悲欢,还原成生命本来的模样。她的诗,月光一样宁静而纯粹,阴柔而内敛,能散淡地投射出平凡如歌的时光。她的诗,象一条河,带着爱情的追求、年华的惆怅和沉重的乡愁,自在地流淌。
席慕容以一个个清逸飘香、柔美愁怨的意象,创造出诗中有画的意境。《莲的心事》中,那朵婷婷盛开的白莲,不忧不惧,正是最美丽的时刻,然而“在芬芳的笑靥之后,谁人知我莲的心事。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这样寂寞地开放着,心如蕙兰,等你来取,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与了断瓦残垣。恬淡凄美的莲的意象,拖延出的是令人心笙摇曳的惋惜。《乡愁》中,“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隐痛》中,“月亮出来的时候,只好揣想你微笑的模样,却绝不敢,绝不敢揣想它,如何照我塞外家乡。”离愁渐远渐无穷,皎洁的月光下,一颗心被思乡的愁绪缠绕,蒙络摇缀成一口幽深的古井。最爱《暮色》中那句“空留那月光沁人肌肤”《回首》中难忘那句“那丽水街前一地的月光。”沉醉了一地的月光,煮沸了长河一样的心扉。失落在年华里的,那抹淡淡的笑,皎洁得像西边苍穹里的一钩新月。月光铸成的回忆,关于那个人,那些年,幽柔而清冷。泪的意象,存于诗中,变成一种成长的痕迹,抚之怅然,但却无处追寻。《艺术家》“你已用泪洗净我的笔,好让我在今夜画出满池的烟雨。”《泪,月华》“幽径上开的是什么花,为什么夜夜总是带泪的月华? ” 月华如水,定是思念的泪淌成了流水,浸润了这月光洒落的华年。失焦的镜头被缓缓拉近,也许有一滴泪落下来,它长在心里,随年华老去。这样的感伤触动了读者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无法躲藏的。
席慕容擅长在诗歌中化用古典诗词, 如一只轻衣薄袂的蝴蝶,延展出千年的诗情。如在《悲喜剧》一诗中,“当千帆过尽,你翩然来临,斜晖中你的笑容那样真实,又那样地不可置信。白萍洲啊,白萍洲,我只剩下一颗悲喜不分的心。” 诗人妙用了温庭筠的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思念如水涣涣,女心似影悠悠。思念,如碧波涨满空荡的江,波心盈盈,荡荡无极。式微,式微,胡不归?那既悲且喜的情意磨难,那苦苦等待的焦虑不安被刻画地如此生动,主人公那坦诚、执着的心灵被抒写地如此动人。所谓,乐景衬哀情。诗中写盼望却不写怨恨,写悲伤的事却用喜悦的相逢来映衬, 写喜悦的幻想却又流露出那丝丝浅浅的哀伤,从而构成了一出“悲喜剧”。 在《出塞曲》中,她写道:“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英雄骑马啊骑马归故乡。”这首诗将古诗词之境为几所用,结合得天衣无缝。席慕容,属于蒙古草原的,风一般的女子,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中看被落日染红的天空。西风熏红枫叶,短笛醉倒清秋,胡琴唱尽逍遥。在那剑拔弩张的豪放文字中,我们仿佛看到,蒙古好汉骑着马儿奔跑在辽阔的草原上,耳边是风呼啸,头顶是天苍苍,足下是野茫茫,一直驰过阴山、黄河、塞外……再如《囚》一诗, “多情应笑我,千年来,早生的岂止是华发。”诗歌取自苏东坡“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这样既潇洒却无奈的感慨。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伤春悲秋的季节里,独守一室昏暗的光,揽镜寻觅初生的华发,咀嚼泛滥的哀伤。生命是九月里的蟋蟀声,一丝丝地随着西风消逝去。整首诗流露出一种脆弱无助的惆怅和忧伤,那样的真切细腻,扣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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