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知道了,遵命,我们走吧。”
就这样,每次理发总要拖到实在不能再拖的时候。我本不喜欢理发店里那种鱼龙混杂的氛围,不喜欢老板夫妇老练充满江湖味的调侃语气,一进门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像进入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地带,巴不得剪发过程快点结束。快点逃离那个“是非之地”。直到有一次,轮到我喜欢在门口多看几眼的徒弟为我剪发。
理发店里只有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不算长,但整理得很有型。夏天的时候常常是各种干净的T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我微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仅向他简单说明自己的剪发意图而已。接下来就把自己的头发完全交给那个男孩,中途再也不会打岔,我偷偷看到他的眼睛,像朝霞般温暖的光芒,完全倾注在我的头发上,眉头微锁,似被清风不小心拨乱的湖心,我内心忽的涌起一阵莫名的疼痛感。虽然剪刀尖儿冒着寒气,但他的手却是温暖的。我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不忍心动弹一下。我时而睁开双眼偷偷观察着剪发的进度,时而闭上眼睛,想象完成后自己的样子。心里忽的下起一阵纯洁的雪,我穿着和雪一样洁白的长裙,在漫天雪花中轻盈地跳起舞来。曾经听说过,每个女孩心中都住着一个沉睡的公主,大概只有试新衣和理发的时候才能被唤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着比我后来的一位顾客已经准备付钱离开了。而我这边,男孩依然专注在我的头发上,他一点一点仔细地修剪着,好像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坐在旁边翻看杂志的美美好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她走过来轻声对男孩说:“哥,你也太尽责了吧,你看后来的客人都走了。”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好像泛起了一阵酸酸的醋意和深深的自责,美美那一声那么随意的“哥”,换我却怎么也叫不出来,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男孩的嘴角往上翘了翘,也没停下手中的活,他的口中吐出了那么专注那么悦耳的声音:“这怎么行呢,凡是落在我手里的头发我就得好好的剪。别急啊,你看这不快好了吗?”他放下一直握着剪刀的右手,退后两步看了看我,我们眼神接触的时候,我感到脸上泛起了一层并不太明显的红晕。他从桌上抽取两张柔软的纸巾,小心翼翼的擦去残留在我脸上的发末儿,然后满意的对我们说:“出门又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美美看着我不正经的笑了。我慌忙拿出十块钱给他匆匆准备离开了,好像再多呆一刻就会被人察觉我的脸红得有多么可怕。刚出门的时候男孩叫住了我,“这是找零,拿着吧。”我接过零钱,吃惊却又不敢过问太多,因为以前几次剪发从没有找零这种事。于是我淡淡的说了声谢谢,挽起美美的手故作镇定的离开了。
还是一样的小镇,一样的宝蓝色理发店,一样进进出出的顾客,一样的老板夫妇和两个徒弟。然而我的心情却发生了一些微小的改变。接下来的日子,我的内心开始出现未知的慌乱,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偷偷观察男孩的一切,他理发的动作、明朗的笑容,甚至他每天交替穿的衣服鞋子的模样,都清清楚楚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上课开始发呆了,双手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一望就不知道多久,那段日子也没少挨老师骂。有时候在小镇上远远的看到他,便不知所措的找个就近的小巷子躲起来,内心起伏的思绪像拍打海岸的浪潮,似乎永远没有休止的一天。这种奇怪的思绪,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甚至对自己也不敢明明白白的承认,喜欢上理发店的男孩是一件不禁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情。
在同学们眼里我是个所谓的好学生,在爸爸妈妈眼中我是个听话懂事的乖乖女,十七岁的我还不曾爱恋过一次。我喜欢的不是学校里出手大方的富家子弟,不是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不是幽默风趣,总是嘘寒问暖的执着追求者,而是小巷里一间理发店的学徒,在人看来没有一点让人羡慕的资本。我想象着好友戏谑的说我是不是发疯了,爸妈知道后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我不敢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办法彻底忘却了他。于是,属于十七岁爱恋的萌芽被我这样狠心放弃了。没有阳光的雨露,没有生存下去的意志,我想它应该会在寒风中一点点孤单的死去吧。我杀了它,像亲手杀死了自己长得那么可爱的孩子,我忽然觉得它好可怜,而自己却比巫婆还要恶毒。我恨自己考虑得太多,不敢放纵,不敢不顾流言蜚语,不敢接受现实,不敢爱,不敢恨,从来都没有真正处理好一次内心的挣扎,总是有太多的借口搪塞自己。为了不再经过那间理发店,我开始每天绕远路上学回家,我努力克制极力想要看一眼那个男孩的愿望,拖着力不从心的双腿远远地绕另外一条路,甚至夜晚在被窝里也会捂着头悄悄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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